第66章 青州第一举人,谭积玉
渐近文院,看见人声鼎沸的中心,苏小小终于知道为何路堵得那么厉害。
开学的头一天,本就车水马龙。
居然有人摆了几案,架上文房四宝,当街斗诗。
围观的看客站得里三层外三层,可不得堵得水泄不通吗?
苏小小走近,正撞见一名举人仰面吐出一口老血,当场晕厥过去。
“这算什么,上次我围观两名读书人以火为题斗诗,输家活活烧死了。”一名看客道。
旁边的看客配合着惊呼:“真烧起来了?什么时候?在哪里烧的?我怎么没看到?”
这两名看客并非文人,显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一旁的文人的谈话所含的信息量倒还大一些。
“明明是邱灵均的错,长街纵马,还出言不逊,可惜赵宝山等人诗才皆不如他,竟被压着打。”
“说到底,士族底蕴深厚,岂是赵宝山这等寒门弟子可以比拟的?”
“听闻赵宝山他们入了寒山社,寒山社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输得这样惨,也不出手?”
“斗诗是赵宝山提的,寒山社怎么好插手?而且赵宝山入了寒山社又如何,邱灵均可是威社的。”
听到这里,陈明鑫走到苏小小的身边,小声解释道:“文人可结社,文社有大有小,小的三人即可成社,大的成千上万人。威社就是以左相杜孔归为首的大社,入社者多为士族子弟,寒山社则是寒门清流。”
听了陈明鑫的解释,再结合几个文人的话,苏小小明白了。
表面上看去,这是几名士子口舌之争,实际是贫富之争,门第之争,党派之争。
“怎么样,赵宝山?可是轮到你了。”
一声喝问,压过了嘈杂的人声。
说话的公子身着锦衣,显然就是众人口中的邱灵均。
邱灵均锦衣华服趾高气昂,越发显得对面的赵宝山脸色灰败。
“你若是应战,倒在地上的两个,就是你的前车之鉴。你若是不敢迎战,咱们也不是不好说话的人,你当众说一句你输了,以后无论在何处,遇见我们绕道走就行了。”
说到“前车之鉴”的时候,邱灵均指了指地上的两人。
苏小小看去,发现除了她刚才看见的口吐鲜血的举人,旁边还倒了一个,缺失一臂,断处血肉模糊。
显然,在此之前,赵宝山的一方已经连输两局,连伤两人。
听见邱灵均的话,周围的人议论开了。
“陆且仁断了一臂,易高更惨,恐怕伤了文宫,就算是争一口气,这输赵宝山也不能认。”
“可你看赵宝山的样子,他胆气已寒,未战先怯,焉能不败?”
“那也不能认,说好了自己三个人同对面三个人斗,眼见前面两个人输得惨便连场都不敢下,成什么样子?这话要传出去,文名还要不要了?日积月累,恐怕伤及文宫沦为废人,与其这样,还不如破釜沉舟绝地反击,即便输了,还能落个好名声。”
“文名?”站在邱灵均身侧的一名贵公子似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苏小小到的时候正看见他搁笔,知道他就是震伤易高文宫,震得对方吐血的人,“赵宝山《春分文会》输给一个女童生,输得光着屁股去江里游了一圈。文名?早跟衣裳一起脱得精光了吧?”
此言一出,场面一静。
赵宝山红着脸解释:“我那是愿赌服输……”
话没说完,街面上发出尖锐的爆鸣,尤以邱灵均和身边的贵公子笑得最为尖锐。
“真的,居然是真的,阿良,我还以为你说笑,”邱灵均笑得眼泪都流下来了,一边擦泪一边继续笑,几乎岔气,“他真的光着屁股去江里游了一圈,这样的场面你竟不见我一起看,憾事,平生大憾!”
被称作阿良的贵公子啐了一口:“男人屁股有什么好看的?我还嫌看了晦气!”
邱灵均笑得更大声了,就连站在他身侧的一直冷着脸的第三人都扯了扯嘴角。
邱灵均好容易才止住了笑,看向赵宝山,眼中还残留着戏谑和恶意:“这样吧,看在你让我心情如此好的份上,我再给你一个机会。你们自诩为寒门子弟说话,那么你问问哪个寒门子弟可有愿意代替你与我们斗诗的,不拘是谁,只要有人代替你,你就不用上场。”
“不过我劝你还是认输的好,”邱灵均继续说到这里,拍了拍身侧面容冷峻不苟言笑的青年的肩头,“毕竟,这次可是轮到跟谭积玉斗诗了。”
周围的人又议论开了。
“赵宝山怎么选的,他的诗才还不如陆且仁和易高,怎么对上谭积玉了?”
“许是用了田忌赛马,所以赵宝山这匹劣马,才对上了被称为青州第一举人的谭积玉。”
“那胜负还能有什么悬念?”
“悬念就是,赵宝山是斗败了当场碎文胆文宫,还是认输,丢了文名,慢慢累及文胆文宫。”
听见邱灵均说可以请人代替自己出战,赵宝山下意识地向周围看去。
赵宝山目之所及,人人皆是缩脖耸肩。
对手可是青州第一举人谭积玉,他们又何必打这必输之仗呢?
瞧见人群里看热闹的苏小小,赵宝山一愣。
先是目光一亮,显然是想到了苏小小在诗词上的长才。
苏小小虽然只是个童生,但她的诗才赵宝山是见过的,诗成镇国,未必会输谭积玉。
但很快,赵宝山的脸色又沉了下去。
他想起了苏小小的身份,身为揽月公子的表妹,必然也是士族。
想起跟苏小小的龃龉,在明月楼上斗诗时,他对苏小小可没少说风凉话。
苏小小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绝对没有理由帮他。
赵宝山想得很对,苏小小津津有味地看戏,丝毫没有帮忙的意思。
赵宝山拱手:“劳烦诸学兄先将陆兄和易兄送去医馆。”
陆且仁和易高当即被寒山社的人抬走。
赵宝山才满目悲壮地看向邱灵均:“我自己上场。”
邱灵均冷笑一声:“你自诩为寒门子弟出头,看来他们也不是很领情嘛!一群穷酸……”
“灵均!”
谭积玉制止了邱灵均说出更出格的话,寒门士族之争近些年虽然越发激烈,但不宜当众摆上台面。
他们都是举人,若不谨言慎行,日后入朝,恐成言官攻讦的把柄。
谭积玉看着赵宝山,面容冷峻:“我劝你还是认输为好,寒门求学不易,学成更不易。你如今已是举人文位,即便不能更进一步,也足以谋得一官半职,莫因一时意气功亏一篑。”
“就是就是,”钱良在旁边笑道,“能够考上举人,定然是你家祖坟冒青烟的大喜事。如今你不仅是全家的指望,只怕还是全村的希望,切莫断了他们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