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鸣州一言,朝西剑,杜齐晏
“谁?”岑志正下意识地问道。
“你可听过朝西剑?”那举人反问。
“潮汐?朝西?”岑志正摸不着头脑。
“年前簋山关大败,簋山关一共六曲十二隘二十四弯,只有楚山隘的一队守军杀出重围。因其队正临危之际,创出鸣州一言,在此之前,没人看好他。说他虽是左相杜氏宗世子,却行事狂悖,亦正亦邪,连家里人都不待见他,是被发配去的楚山隘。”
“鸣州一言?你是说,他一句话,便有鸣州之才?”岑志正反应过来。
并非只有诗词才有才气,文章亦有才气,甚至好文章的才气更胜诗词。
所以众圣认为诗词只是小道,经义才是大道,乃至圣道。
可一句话就有鸣州之才,这也太惊世骇俗了。
“我知道,你跟我说过,”旁边又有一人低叫起来,“那句是——眉生霜雪袖沾泥,唯有剑朝西!”
眉生霜雪,说天寒,亦说心寒。
袖沾泥,说战时艰辛,亦说不战艰辛。
天寒,心寒,战时艰辛,不战亦艰辛,依旧凭剑西指。
“眉生霜雪袖沾泥,唯有剑朝西,”岑志正重复着这句话,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写出此等铁骨铮铮,悬剑丹心之作,难怪能叫朝西剑。”
“不错,”那最开始认出杜姓中年的举人点头,与有荣焉得红光满面,“朝西剑,杜齐晏。”
朝西剑的名头,随着举人的低喃出现人传人现象,不久就传遍了整个三楼。
举人又在旁边絮絮地补充道:“听闻朝西剑虽然率部突围,但簋山关大败,朝廷降罪所有守军,他也被贬了职,难道是贬到咱们大余府来了?”
跟满是敬佩崇拜的友人和其他惊讶兴奋的举人不同。
知道杜齐晏的身份,岑志正看向苏小小的目光不禁带上了忧色。
杜齐晏写出鸣州一言,绝非泛泛之辈。
进士文位,还如此擅长词作,苏小小的赢面更小了。
赵宝山却是面露喜色,虽然表面上,杜齐晏写得如何与他没有干系。
但实际上,文人作诗,也讲究以势压人,杜齐晏士气如虹,苏小小受到影响,势必会体现在诗作上。
届时苏小小输给杜齐晏,又输给他,就有好戏看了。
如果杜齐晏有意免了惩罚,他也要紧揪着不放。
如果杜齐晏执意要苏小小履行赌约,他还要苏小小游第二次。
毕竟是跟不同的两个人做赌,输了分别向两个人履行赌约,多正常。
赵宝山甚至有些后悔了,刚才怎么没跟苏小小签下文契。
文人斗文,可签文契。
敬拜天地,落笔为约。
契约受天道监督,拒不履行者,轻则文位停滞,重则文宫碎裂。
届时有文契震慑,苏小小想不游也得游。
想到苏小小脱得精光,在春月之下,裸身游江的画面。
江水寒彻,赵宝山却觉得血脉贲张,浑身燥热。
举人们三俩窃窃私语,苏小小跟陶玉磬也在窃窃私语。
“五哥怎么知道他是杜家的人,你们见过?”苏小小问。
“昨日钟县令告知,钟家人从盛京赶来,要求立刻赶来,严审你杀了杜子腾的案子。”
“就是杜齐晏?”苏小小又问。
“是他身边的人,”陶玉磬却摇头,示意苏小小看杜齐晏身侧的奴仆,“我与他见了一面,表明国公府插手之意。他当时唯唯诺诺,说立刻离开大余府,回盛京去。”
对方既已承诺离去,如何攀上杜齐晏又来找茬,苏小小和陶玉磬一时未可知。
抬眼看去,只见那奴仆打扮的男子做低眉顺眼状,眼中却全是精明市侩。
见苏小小和陶玉磬打量,他低着头,垂得更低了。
“好了。”
乐工悦耳的乐曲中,杜齐晏的诗已经写完了。
墨迹瞬干,凝成墨宝。
才高两尺,诗成达府。
远处原来悠悠钟鸣,是府文院的文钟响了。
即便不看纸张上温暖的橙光,只听飘荡在江上的钟声,也知道杜齐晏写出了达府诗。
奴仆恭身从杜齐晏的面前取走纸张,在悠悠钟鸣中朗声念道——
“一剑横空星斗寒,甫随平北复征蛮。惊心岁月愁仍在,回首风尘梦已阑。飞干冀北空群久,羁靮年来几人欢。繁霜尽是心头血,洒向千峰木叶丹。他年觅得封侯印,愿学幽人住此山。”
众人议论纷纷,既为杜齐晏的才气叹服,又为诗中报效之意敬佩。
有人说:“好一句一剑横空星斗寒,甫随平北复征蛮!妖蛮屡侵我人族诸国,乃心腹大患,年前簋山关大败,更是国民悲愤,此一句用词锋锐,尽是大人的拳拳报国之心。”
有人说:“好一句繁霜尽是心头血,洒向千峰木叶丹!字字泣血,难怪能才动天道,诗成达府。”
此刻,三楼的大厅里已不止苏小小刚来时见到的五十几名举人。
有听闻了三楼的赌注来看热闹的,也有听见钟鸣来瞻仰达府歌行诗的。
触目能及,举人们或坐或站,将三楼船舱塞得满满当当。
交口称赞,尽是对杜齐晏这首诗的溢美之词。
若无意外,杜齐晏就是今夜诗会的魁首了。
赵宝山更是笑道:“杜大人写出这等振聋发聩之作,苏案首索性直接弃甲投戈罢了。”
赵宝山这样一说,顿时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苏小小的身上。
迎着众人的目光,苏小小反问:“我为何要不战而降?”
赵宝山咧着嘴:“我也是为了案首好啊,有了杜大人的珠玉在前,案首写得寻常就是木椟在后,若是写得不堪入目,更是贻笑大方,索性直接认输,当着我们这么多举人的面,反倒落得个认赌服输的好名声。”
“我还没有写,赵举人便认定了我写不出更好的诗作?”
赵宝山一愣之后,笑得更大声了:“你方才可听见外面钟鸣之声?就是府文院的文钟响应才气而鸣。就算你听不见,可也看见了吧?杜大人诗成之时,纸上盈橙光两尺,是诗成达府之相。达府诗,别说做了,你区区一介童生,恐怕见也是今日才第一次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