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零二章 赤血莲花
“将军?!”
周围的杀手们愣住了,完全无法理解这突如其来的命令。
眼看就要将敌人格杀,将军为何突然叫停?还后退?还不许伤那个突然跑出来的女人?这女人不是韩惊戈的妻子吗?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而已......
“后退!!”
村上贺彦猛地转头,眼中血光一闪,那属于将军的威严与不容置疑的杀意再次迸发,虽然依旧混杂着那丝令人费解的忌惮。
“哈......哈依!”
杀手们心头一凛,不敢再有异议,纷纷收敛兵刃,依言向后退去,足足退了五步,重新结成阵型,但所有的目光,都惊疑不定地在阿糜、村上贺彦、以及韩惊戈苏凌之间来回逡巡。
韩惊戈本来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下一秒阿糜就被乱刃分尸,此刻见村上贺彦竟然真的下令停止进攻,甚至让手下后退,不由得也愣住了。
他紧绷的心弦微微一松,但随即又被更大的疑惑和担忧取代。
村上贺彦这老狗,又在耍什么花样?他为何会对阿糜......韩惊戈想不通,但他紧紧握着剑,依旧警惕万分,同时担忧无比地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阿糜那单薄而颤抖的背影。
村上贺彦没有理会手下的疑惑,也没有再看韩惊戈和苏凌,他的目光,如同钉子一般,牢牢钉在阿糜身上。
他上前一步,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似乎想挤出一个和缓的表情,却比哭还难看。
他盯着阿糜,用那种混合了强烈不解、深深困惑,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在确认什么的语气,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寂静的院落。
“你......你要做什么?”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阿糜身后的韩惊戈和苏凌,眉头紧锁,仿佛遇到了天大的难题,语气中的疑惑几乎要满溢出来。
“你要救他们?救韩惊戈,还有这个苏凌?”
他又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压抑某种激烈的情绪,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些,带着一种近乎质问的、却又强行压制的语调。
“你知不知道,他们是晋人!是大晋的军人!是我们的敌人!是女王陛下命令必须铲除的目标!而你......阿糜姑娘,你难道忘了你自己的......”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其中蕴含的暗示与某种复杂的期待,却让在场的许多人心头一跳。
阿糜面对着村上贺彦那复杂而极具压迫力的目光,感受着身后夫君焦急担忧的呼吸,听着那冰冷而充满不解的质问,娇躯颤抖得更加厉害,脸色也更加苍白。
她之前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从未经历过这等阵仗,面对过如此多凶神恶煞的敌人和村上贺彦那充满压迫感的质问?她害怕,怕得几乎要晕过去,牙齿都在打颤。
然而,当她眼角的余光,瞥见身后韩惊戈那浑身浴血、独臂持剑却依旧挺立的身影,看到苏凌那摇摇欲坠、却依旧不肯倒下的身躯时,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猛地从心底涌起,压过了所有的恐惧。
她用力咬住了自己苍白的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强迫自己抬起头,迎向村上贺彦那复杂的目光。
她的身体依旧在颤抖,声音也因为极度的紧张和用力而微微发颤,有些嘶哑,但当她说出那句话时,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决绝而坚定,清晰地回荡在血腥的夜空中。
“村上将军......阿糜不知道什么是大晋人,什么是帝国人......阿糜只知道,今日,阿糜要救的,是自己的夫君!”
阿糜的话音落下,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激起圈圈涟漪,却未能真正融化那冻结的杀意。
她娇躯依旧因紧张和恐惧而微微颤抖,脸色苍白,但那双望向村上贺彦的眼睛,在最初的恐惧过后,却渐渐沉淀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了悲哀、恳求与某种更深沉情绪的光芒。
她看着村上贺彦那因挣扎、不解、忌惮而微微扭曲的脸,又仿佛透过他,看向了更遥远的、某种她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深吸一口气,阿糜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平稳,更清晰,尽管依旧带着颤音。
“将军......”
她再次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在尝试与眼前这个被暴怒和杀意充斥的将军,进行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沟通。
“停手吧......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阿糜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那些虎视眈眈、手持利刃的异族杀手,扫过地上横陈的、属于双方战士的尸体,扫过弥漫在空气中的浓重血腥,眼中掠过深深的悲哀与不忍。
“你们......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不该踏足这片土地,不该用刀兵和鲜血,来达成你们的目的。”
阿糜的声音渐渐带上了一丝劝诫的意味,这劝诫并非高高在上,却蕴含着一种发自内心的、近乎本能的认知。
“杀戮和征服,带来的只有更多的仇恨,更多的鲜血,永远也无法换来真正的......安宁与荣耀。”
她看向村上贺彦,眼神复杂,语气变得更加恳切,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在提醒对方某种被遗忘之事的意味。“将军,请想一想,想一想你们跨海而来的初衷,想一想那些在远方期盼着你们平安归去的人!”
“现在停手,或许......或许还来得及挽回一些,避免更大的错误和......无法承担的后果。”
阿糜的话,在寻常杀手听来,或许只是一个被掳女子的天真劝说,或是出于对夫君安危的恐惧而生的哀求。
但落在村上贺彦耳中,却仿佛字字都敲打在他心中某个隐秘而沉重的角落。
尤其是那“初衷”、“远方期盼的人”、“无法承担的后果”等字眼,让村上眼中那复杂的忌惮与挣扎之色更浓。
他死死盯着阿糜,仿佛想从她苍白而决绝的脸上,看出更多的东西,确认某种他既希望又恐惧的可能性。
然而,这种挣扎与忌惮,很快就被他心中根深蒂固的信念、被眼前惨重伤亡带来的暴怒与耻辱、被所谓“帝国大业”与“女王威严”的执念所压倒。
他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了几下,眼中那丝动摇迅速被更深的固执与狂躁取代。
“住口!”
村上贺彦猛地打断阿糜的话,声音因激动而显得尖锐刺耳,他握紧手中暗红野太刀,刀身血光再次隐隐流转。
“挽回?错误?阿糜,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踏前一步,气势逼人,眼中燃烧着狂热的火焰与不容置疑的偏执。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让我停手?你看看这满地的尸体!看看我麾下勇士流淌的鲜血!看看须佐和阿昙!他们都是为了帝国,为了女王陛下的伟业而战死!”
“他们的血仇,岂能不报?!女王陛下的命令,岂能违背?!天照大御神的荣光,岂容玷污?!”
他挥舞着野太刀,指向漆黑的夜空,仿佛在向某个至高无上的存在宣誓,声音充满了狂热与一种扭曲的使命感。
“我们的帝国,乃是日出之国,是受天照大御神庇佑的、世间唯一真正高贵的帝国!称霸天下,扫清六合,让天照旗插遍寰宇,乃是天命所归!”
“今日,踏平这愚昧、腐朽、自大的晋国,便是这伟大征程的第一步!是神圣不可阻挡的伟业!”
他猛地转头,再次盯住阿糜,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语气陡然转为冰冷而充满压迫感的质问。
“而你,阿糜姑娘,你身为......”
村上贺彦忽的一顿,深吸了一口气,又道:“你竟然要让我在这伟大征程的第一步,在帝国勇士鲜血未干之时,停手?退缩?去谈什么‘错误’和‘挽回’?”
“你让我如何向女王陛下交代?如何向战死的英灵交代?如何向至高无上的天照大御神交代?!”
村上贺彦的话语,充满了军国主义的狂热与对所谓“神圣使命”的偏执,将侵略与杀戮美化成了不容置疑的“伟业”。他刻意回避了阿糜话语中那些可能触动他内心深处某种禁忌的暗示,转而用更宏大、更不容置疑的“大义”来武装自己,试图压下心中那因阿糜而生的忌惮与动摇。
他不敢,也不愿去深想阿糜那番话背后可能蕴含的、与她真实身份相关的深意,那会让他陷入更可怕的矛盾与恐惧。
阿糜听着村上贺彦这番狂热而偏执的宣言,看着他眼中那几乎要焚尽一切的火焰,心中的悲哀与无力感更深了。
她知道,自己那番基于本心、暗含提醒的劝说,并未能真正触动眼前这个被野心、仇恨和所谓“使命”蒙蔽了双眼的将军。
但她不能放弃,为了身后的夫君,也为了......冥冥之中某种她自己也未必完全清楚的责任。
她摇了摇头,眼中泪光闪烁,却依旧努力保持着声音的清晰与坚定,这一次,她的劝说带上了一丝更隐晦、却也更直接的意味,仿佛在尝试点醒对方某种被刻意忽视的现实。
“将军,您口中的伟业,阿糜不懂。但阿糜知道,真正的荣耀,不是建立在无辜者的鲜血与痛苦之上的。”
“您所说的女王陛下......她若真的英明神武,胸怀天下,又岂会希望看到自己的子民,在异国的土地上双手沾满鲜血,埋骨他乡?她所期望的,难道不应该是国家的安宁,子民的福祉,而非永无止境的征伐与仇恨吗?”
阿糜的话语,对“女王”的揣测,对“子民福祉”的强调,对“无法挽回深渊”的警告,都像一根根细针,刺向村上贺彦心中那最敏感、也最不愿面对的区域,让村上贺彦瞳孔骤缩,心头狂跳,握着刀柄的手都微微颤抖起来。
他能感觉到阿糜话语中那份不同寻常的笃定与深意,但同时,这种被“提醒”、被“规劝”、甚至隐隐被“警告”的感觉,也彻底激怒了他身为将军的尊严和那不容置疑的“使命感”。
“够了!!”
村上贺彦猛地发出一声暴吼,打断了阿糜的话,他脸上最后一丝挣扎与犹豫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墙角、孤注一掷的狰狞与疯狂。
他不能再听下去了,再听下去,他怕自己心中那坚固的信念会彻底动摇,怕自己会做出违背女王严令、甚至违背那至高存在意志的决定!
他死死盯着阿糜,眼中血丝密布,声音如同从九幽地狱中刮出的寒风,冰冷刺骨,带着最后的通牒。
“阿糜姑娘,本将军念在......”
村上贺彦不知为何,又是怪异的顿了顿,又道:“念在你敢站出来,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他缓缓竖起一根手指,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我数三个数。”
“你,立刻让开!退到一边去!今夜之事,与你无关!本将军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事后也绝不会追究于你!”
“一!”
他死死盯着阿糜,希望从她脸上看到退缩。
然而,阿糜只是脸色更白了一分,娇躯颤抖得如同风中秋叶,却依旧咬着嘴唇,张开双臂,死死挡在韩惊戈与苏凌身前,半步未退。
她甚至微微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仿佛在积蓄面对最后时刻的勇气。
韩惊戈在阿糜身后,心急如焚,嘶声低吼道:“阿糜!让开!不用管我们!你快走啊!”
他想冲过去拉开她,但重伤之下,又被数名杀手气机隐隐锁定,动弹艰难。
苏凌也挣扎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只是咳出更多的血沫,眼中充满了复杂难明的神色。
“二!”
村上贺彦的声音提高,带着越来越浓的戾气与不耐烦。
他眼中最后一丝的顾忌,似乎也被这“不识抬举”的抵抗所消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权威的暴怒。
阿糜依旧没有动,只是将双臂张得更开,仿佛要用自己单薄的身躯,为身后的两人撑起最后一片安全的天空。
泪水终于从她紧闭的眼角滑落,但她的嘴角,却抿成了一条倔强的直线。
整个院落,死寂得可怕。所有杀手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最后的命令。夜风仿佛也停滞了,只有浓重的血腥气,无声地述说着之前的惨烈。
村上贺彦看着阿糜那决绝的姿态,脸上最后一丝耐心彻底耗尽,被一种混合了暴怒、羞恼、以及某种破罐子破摔的狠厉所取代。
他眼中寒光爆射,猛地吸足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最后一个数字,声音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充满了被彻底激怒后的疯狂。
“三——!!!”
最后一个数字的余音尚在院落中回荡,村上贺彦已然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彻底爆发!
他再也不去看阿糜那苍白而决绝的脸,再也不去顾忌心中那丝挥之不去的忌惮与恐惧,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扫清一切障碍,完成女王的命令,用敌人的鲜血洗刷今日的耻辱!
“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上!”
村上贺彦猛地一挥手,指向阿糜,对着一直侍立在他身旁、气息最为沉凝、显然是贴身近卫的四名黑衣武士厉声喝道:“你们四个!去!把阿糜姑娘给我‘请’过来!”
“记住,不许伤她性命,但若她反抗,可制住她,带离此地!其他人,给我盯死韩惊戈和苏凌!等阿糜姑娘一离开,立刻格杀勿论!!”
“哈依!”
那四名贴身近卫齐声应诺,他们显然也知晓阿糜身份特殊,得到命令是“请”而非“杀”,眼中虽无杀意,却充满了冰冷与不容抗拒的坚决。四人身形闪动,如同四道黑色的闪电,瞬间自村上贺彦身旁掠出,呈合围之势,迅疾无比地扑向依旧张开双臂、挡在路中央的阿糜!
他们的目标明确——在不伤害阿糜的前提下,以最快速度将其制服并带离战场中心。
而与此同时,周围那二十余名黑衣杀手,也如同得到信号,眼中凶光再现,兵刃再次扬起,杀气如同潮水般重新锁定了失去阿糜屏障后、彻底暴露在他们面前的韩惊戈与苏凌!
只等阿糜一被带离,那最后的、毁灭性的围杀,便会瞬间降临!
“阿糜!退后!!”
眼见那四名气息沉凝、身手明显高于普通杀手的黑衣近卫,如同鬼魅般扑向张开双臂、挡在前方的阿糜,韩惊戈目眦欲裂,嘶声怒吼。
他再也顾不得自身重伤与独臂之痛,更顾不得周围虎视眈眈的其余杀手,身形猛地向前一扑,用尽全身力气,悍然挡在了阿糜身前,将她牢牢护在自己身后。
他单臂持剑,剑尖因激动和伤势而微微颤抖,却依旧死死指向那四名扑来的近卫,以及更远处蠢蠢欲动的杀手们。
他脸色因失血和暴怒而显得异常苍白,但眼神却燃烧着不顾一切的疯狂火焰,仿佛一头被逼到绝境、誓死护卫伴侣的受伤雄狮。
“跟这些听不懂道理、冥顽不化的蛮夷畜生,有什么好说的!”
韩惊戈侧头,对着身后因恐惧而颤抖、却依旧倔强不肯退后的阿糜低吼,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
“阿糜,记住,有些狼,是喂不熟的!有些道,是讲不通的!唯有手中刀剑,方是道理!”
说罢,他猛地转回头,面对已然逼近至丈余的四名黑衣近卫,以及他们身后那如同黑色潮水般再次涌动、杀机更盛的二十余名杀手,毫无惧色,反而仰天发出一声充满决绝与嘲弄的长啸。
“狗杂碎们!听着!想动我韩惊戈的女人,想碰我身后袍泽一根汗毛——”
他独臂高举长剑,剑身在月光下反射着冰冷而决绝的光芒,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血腥的夜空。
“只要韩某还有一口气在,你们就休想得逞!来啊!!”
“找死!”
冲在最前面的两名黑衣近卫眼神一冷,他们虽得令不得伤及阿糜性命,但对韩惊戈却无丝毫顾忌。
两人一左一右,刀光如匹练,带着凌厉的破空声,一斩韩惊戈头颅,一削其双腿,配合默契,狠辣迅疾,显然是想速战速决,解决掉这个碍事的拦路虎,好将阿糜带离。
韩惊戈独臂挥剑,剑光如轮,悍然迎上。
“铛!铛!”两声剧烈的金铁交鸣,火星迸射!
韩惊戈本就重伤,又失一臂,气血两亏,虽拼死力战,仍被震得气血翻腾,踉跄后退两步,嘴角溢出一缕鲜血,但他死死钉在原地,一步不退,将阿糜牢牢护在身后狭小的安全空间内。
另外两名近卫则身形一晃,试图从侧翼绕过韩惊戈,直取阿糜。
“滚开!”
韩惊戈怒吼,不顾正面刀光,反手一剑刺向侧翼一人,逼得对方回刀自保,但自己后背空门大开,被另一名近卫一刀划过,顿时皮开肉绽,鲜血飙射!
他闷哼一声,身形摇晃,却依旧死死挡住去路,剑光纵横,状若疯虎,竟是以命搏命的打法,一时间将那四名训练有素的近卫也逼得手忙脚乱,无法立刻突破。
而周围那二十余名黑衣杀手,在村上贺彦狰狞的目光示意下,也开始缓缓逼近,缩小包围圈,只等韩惊戈力竭,或者阿糜被带离,便要一拥而上,将韩惊戈与苏凌乱刃分尸!
村上贺彦脸上露出了残忍而得意的笑容,仿佛已经看到了韩惊戈被乱刀砍死、苏凌授首的画面。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韩惊戈惨烈的搏杀、阿糜绝望的守护以及即将到来的总攻所吸引的刹那——
谁也没有注意到,或者说,谁也未曾想到去注意,那个一直倒在血泊边缘、后来勉强拄剑站起、却一直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要断气的苏凌。
在无人关注的阴影里,那只一直垂在身侧、沾满鲜血和尘土的左手,极其缓慢地、却又异常稳定地,动了。
他艰难地、不动声色地,将左手悄然探入了自己那已被鲜血浸透、破损不堪的腰间革囊深处。
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约莫拳头大小的圆球状物体。那物体表面布满了细密的纹路,入手沉甸甸的。
苏凌沾满血污、因失血过多而苍白无比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因剧痛和虚弱而微微涣散的瞳孔最深处,一点微弱却不肯熄灭的火焰,骤然跳动了一下,变得无比锐利和冰冷。
那是绝境中赌徒压下最后筹码时的眼神,是濒死野兽亮出最后一颗獠牙时的凶光。
就是现在!
他猛地一咬牙,不知从哪里涌出的最后一丝气力,支撑着他,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冰冷的圆球从革囊中掏出,然后,用那只沾满自己与敌人鲜血的手,将其高高举起,举过头顶,对准了那片被府邸屋檐切割出的、布满星斗的深邃夜空!
下一秒——
“嗤——咻——!!!”
一道尖锐到足以撕裂耳膜、仿佛要刺破苍穹的厉啸声,猛地从苏凌手中那拳头大小的金属圆球中爆发而出!
一道赤红如血、耀眼夺目的火光,如同逆流的瀑布,又如同挣脱束缚的火龙,以无可阻挡的气势,自那圆球顶端激射而出,撕裂沉沉的夜幕,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与绚烂,笔直地冲向高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院落中,所有正在进行的动作——韩惊戈惨烈的搏杀、黑衣近卫凶猛的进攻、其余杀手缓缓地逼近、村上贺彦脸上残忍的笑意、阿糜绝望的泪水——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下意识地,猛地抬起头,望向那被赤红火光划破的夜空。
那道火光,是如此的耀眼,如此的迅疾,仿佛凝聚了今夜所有的鲜血、所有的牺牲、所有的不屈与愤怒,在攀升到最高点的刹那——
“轰——!!!”
一声震耳欲聋、仿佛九天惊雷在头顶炸开的巨响,猛然爆发!那巨响是如此猛烈,以至于整个龙台山脉似乎都随之震颤了一下,院落中的碎石瓦砾簌簌作响,所有人的耳膜都在嗡嗡作响,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紧接着,那巨响的核心,夜空中最高的一点,骤然绽放!
那不是寻常烟花转瞬即逝的流光,而是一朵巨大无比、辉煌璀璨到令人无法直视的火焰莲花!
赤红如血的花瓣层层怒放,中心是炽烈到极致的金白色光芒,仿佛一颗微型的太阳在夜空中诞生!
它将方圆数里的山林、废墟、院落,映照得亮如白昼,每一张惊愕、震撼、恐惧、狂喜的脸庞,都在那炽烈而绚烂的光芒下,纤毫毕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