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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四十八章 衙斋卧听萧萧竹,不知民间疾苦声

  

  朱翊钧非常好奇,王一鹗到底为何不肯说,大过年的遭受了这等无妄之灾,任何人都应该愤怒。

王一鹗到底在顾虑什么。

大明皇帝抵达了北镇抚司大牢,皇帝虽然是临时起意,但北镇抚司知道这个案子,陛下一定会亲自过问,早就做好了大扫除,犄角旮旯都打扫的十分干净。

连陛下绝对不会去的地牢,都把被褥晾晒了一番,把里里外外都洒扫了一番,连墙缝都刷了一遍。

关押重犯和朝中大臣的牢房,并不在一起,大臣进北镇抚司,住的都是小单间,甚至连笔墨纸砚都有。

朱翊钧和赵梦佑仔细询问了审问的过程,多少猜到了王一鹗的顾虑。

“老古董。”朱翊钧让赵梦佑去提王一鹗,才摇头说道。

王一鹗的主要顾虑,是他忠于自己的认知。

王一鹗是非常传统的士大夫,对于天地君亲师非常认可,徐阶是王一鹗的座师,无论徐阶犯了何等的错误,座师就是座师,王一鹗把一些事讲出来,就有损恩师的名节。

虽然徐阶已经没什么名节可言了。

“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王一鹗既没有带枷锁,也没有带镣铐,穿着一身儒袍,行了一个五拜三叩首的大礼。

“免礼吧。”朱翊钧挥了挥手,看着王一鹗问道:“王卿,你年前还是西书房行走,有可能入阁,今天就锒铛入狱,你真的甘心吗?就这样离开朝堂?”

“徐阶当年到底嘱托了你什么事儿,你又做了什么,让你支取十万银,如此厚赏,怕不是小事吧。”

“陛下圣明。”王一鹗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

“雷霆雨露莫非天恩,臣得侍明君圣主,历维新之朝,早存鞠躬尽瘁之心,大势浩浩荡荡,臣亦心绪激荡,豪情满怀,然今日之狱,实关师生伦常,臣虽万死不敢以利害易节。”

“臣非护奸佞,实护天地君亲师之纲常。今陆凤仪攀扯旧事,臣甘领罪责,惟求陛下念臣廿七载勤勉王事,勿使臣背师之名昭于天下。”

王一鹗在皇帝亲自赶到后,依旧坚持自己的态度,理由简单,史笔如铁,王一鹗害师求荣这七字,王一鹗无论如何无法承受。

“这是徐阶的错,他作为座师,让你陷于了忠孝两难全的境界。”朱翊钧眉头紧蹙的说道:“你这样死扛着不肯说,最后就是把徐阶的错,扛在了自己身上,师道固然重要,但何至于此?”

是徐阶嘱托了不该嘱托的事情,才导致王一鹗很多年前就很为难,遗祸至今,现在还让王一鹗为难。

这座师都做到这等份上了,还要尊师重道吗?就徐阶那德行,他也配有这样的徒弟?

王一鹗欲言又止,最终沉默不言。

朱翊钧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等了一会儿,他亲自来是第一次机会,现在的沉默是第二次机会,王一鹗不肯把握机会,那他这个皇帝也没什么办法了。

王一鹗在官场沉浮数十载,很清楚这是陛下给的机会,他反复权衡着利弊。

他十九岁中进士,今年已经六十一岁,驰驱南北四十年,建功立业,腊月三十锒铛入狱,正月初九陛下来到了天牢。

这些天,王一鹗在天牢里回顾了自己的一生,他可以坦坦荡荡的说一句,问心无愧,上对得起天地父母,下对得起黎民百姓,更对得起自己的良知。

他认为自己算是个大丈夫,合该在青史流芳,在万历维新中,留下属于自己的一页。

年少时,他家贫无从致书以观,只能拜了曲周县把总杨顺为义父,履任地方一直未曾改回本姓,直到入了京堂,吏部再次确籍,才改回了王姓。

他走到这一步不容易,他知道这一路的风霜苦楚,他知道自己走的有多不容易,他更知道自己有多么的不甘心。

前年一场大病,差点把命丢了,他就更加急迫了,人越老越怕死,他真的想留下点什么,让后人记得自己,而不是给他贴一个徐阶弟子的身份,总结他的一生。

朱翊钧愿意给王一鹗一个机会,原因特别简单,因为王一鹗在嘉靖四十年做福建建宁知府的时候,在建宁抵御过倭寇。

当时倭寇无法攻取建宁府,就开始进攻政和,王一鹗果断领兵出城驰援,建宁、政和两地才得以保全,最终击退了倭寇。

但凡是嘉靖倭患时,有所建树的臣子,朱翊钧都愿意给个机会,王崇古当初也是因为这个,被皇帝给了机会。

对于抗倭功臣,朱翊钧总是更有耐心一些。

“陛下,臣谢陛下隆恩。”王一鹗终于选择了开口,陛下愿意等他内心苦苦挣扎,这就是圣恩中的圣恩。

“嘉靖四十年,徐华亭让臣给胡宗宪罗织一点罪名,臣不肯。”

“抗倭乃是国朝大事,社稷根本,师道重于山岳,可国事当前,臣只能负师门不敢负天下,故佯作痴聋,未曾罗织罪名,师道之重,臣亦未尝举发其事。”

“胡宗宪死后,徐华亭就让臣支取十万银,让臣结舌,臣未尝取金,也未曾对外言说此事。”

王一鹗终于把事情前因后果说了出来,墙倒众人推,曾经在江南抵御倭寇的王一鹗,站出来踩胡宗宪一脚,胡宗宪不仅必死无疑,还会遗臭万年。

比如王一鹗说胡宗宪通倭。

虽然抗倭总指挥的胡宗宪通倭这事儿,听起来挺魔幻,但只要坐实了胡宗宪有养寇自重的嫌疑,就能堂堂正正的杀了他,而不是瘐死天牢。

瘐死天牢,一定会翻案,只有办成铁案,才能彻底把胡宗宪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打败一个活人,只需要打败他一个就够了,只要他临死之前,为了苟活几天,丑态百出,最后还是要被当成狗一样的吊死,那无论谁都会嗤笑这个失败者、懦夫。

但打败一个死人,就难多了,需要打败他的所有支持者。

胡宗宪到死都没有屈服,哪怕是瘐死天牢,依旧坚称自己无罪,最终徐阶没能打败活着的胡宗宪,更无法打败死去的胡宗宪。

连徐阶的门人王一鹗,都不认为胡宗宪该死,不肯栽赃嫁祸。

王一鹗当然有顾忌,他虽然没有犯错,但知情不报,事后虽然没有收银子,但没有把这件事说出去,而且这还涉及到了座师的名节,牵扯到了当年的旧案。

王一鹗之前想自己扛下,但见了陛下,他本来坚定的心,立刻变得动摇了起来。

正如陛下所言,他徐阶犯的错,凭什么隔了这么多年,要他王一鹗来受过?

“多大点事儿,俱往矣。”朱翊钧听闻,笑着说道:“收拾收拾,继续为国朝奔波吧。”

三年前王一鹗感冒伤风,很快就发展到了肺炎的地步,大医官用了六个单位的青霉素,才把王一鹗治好,既然朝廷把他治好了,他就该鞠躬尽瘁,全心全意的继续上磨。

“臣谢陛下隆恩!”王一鹗错愕了一下,没想到,陛下就这么轻轻放过了。

朱翊钧甚至没有断案,更没有评断谁是谁非,就这么简单的揭过了这一页。

徐阶干的的确不地道,但当初胡宗宪在严嵩的授意下,谋夺浙江巡抚,总领抗倭大事的手段,也不光彩。

当初的南京兵部尚书张经、浙江巡抚李天宠的死,胡宗宪一点都不干净。

顶多算是以彼之道还之彼身,而且还因为抗倭大局,没能做成。

朱翊钧又不是小孩子了,这世间哪能那么简单,把人分为好人坏人,就可以把人做出区分?

正如冯保还在的时候,说的那样,人是靠不住的,尤其是四十不惑之后,对这话就理解更加清晰了,因为人是极其善变的。

徐阶给这十万银的原因也简单,正因为没有王一鹗的配合才没办成,只能让胡宗宪庾死,所以,才要重金笼络王一鹗。

当然这也是试探,王一鹗要是拿了,就只能死心塌地,和徐阶共进退同荣辱了。

王一鹗不拿这银子,师生情谊,基本上也就断了。

朱翊钧心情极好,晃晃悠悠的回到了通和宫御书房,笑着对李佑恭说道:“王爱卿是想进步的,想进步就好啊。”

“王一鹗拜徐阶这个座师,真的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被摁在顺天府丞的位置上十年,动弹不得,现在再遭横祸。”

想进步是好事,不想进步,无欲无求,才最是难以捉摸。

朱翊钧心情好,是因为又多了一个可用之人,朝廷里能用的人,真的不多,多一个举重冠军,朱翊钧就能轻松很多很多。

“申阁老严肃校风校纪,整顿学风之事,进行的怎么样了?”朱翊钧问起了申时行在大学堂搞的忠诚度筛查之事。

李佑恭翻找了一本奏疏,放在了陛下面前,由衷的说道:“申阁老是个有才能的人,这种穿针引线的细致活儿,臣反正是万万没想到的。”

朱翊钧看完了申时行的奏疏,正如李佑恭所言,申时行确实很有才能。

申时行这本奏疏,核心宗旨只有一个,那就是所有大学堂毕业生的毕业考卷,要效仿科举制,进行糊名、誊抄、封闭阅卷的方式进行批阅,理由非常简单,防止庸才打着大学堂的名义,败坏学校的名声。

十八座大学堂设立在大明各地,而非在朝廷眼皮子底下,有些事儿就看不太住了。

地方势要豪右、乡贤缙绅、富商巨贾们的孩子入校混个履历,再简单不过了,要从制度上,防范大学堂毕业学子名不副实。

大明的政治基本框架是条条块块,地方私相授受,非常正常,地方本来就是一块一块的,但不能弄一堆蠢货恶心人,善恶好坏不说,最起码不能无能。

那么非常成熟的科举制,就值得借鉴了,这一套组合拳打下去,至少能把大学堂滥竽充数之徒,刷下去一大半,无法从大学堂毕业,如此才能让丁亥学制,培养出能用的人才。

执行也简单,把各地乡试时候的章程,照搬一套过去,就完全满足需要了。

丁亥学制,制度正在变得更加完善。

朱翊钧朱批了这本奏疏,让申时行放心大胆的干,出了事儿,他这个皇帝兜着,这事儿损害了一些人的利益,尤其是势要豪右们想让孩子光明正大的成为人上人。

申时行被攻讦,是理所当然的事儿,但皇帝不加处置,就没人能审判他申时行。

万历维新的大臣们,肯做事,能做事,和皇帝有直接因果关系。

因为皇帝肯为大臣们遮风挡雨,愿意承担本就应该属于皇帝的责任,而不是大臣们为皇帝陛下遮风挡雨,扛起他们根本扛不起来的责任,负重前行。

按照千年以来,君君臣臣的基本逻辑,皇帝无错,都是大臣的错,惹出了乱子,皇帝把大臣推出砍了顶罪,但陛下不同,陛下至今就从来不做这些没品的事儿。

连王崇古这个佞臣,只要对大明有用,陛下都会竭尽全力的保护。

文成公这金字招牌立在这里,大臣们自然愿意贡献自己的才智,让万历维新更加扎实,走的更远。

因为休沐,朱翊钧要上磨的时间并不是很长,正月十五,他在北大营和军兵们欢度了上元节,正月十六,新春伊始,老天爷普降甘霖,淅淅淋淋的雨夹雪,下了足足一天才停,一扫京师上空的霾灾。

一年之计在于春,大明皇帝再次开始忙碌了起来。

“先生忙什么呢?”朱翊钧在百忙之中,放下了手中的纸笔,活动着手腕问道。

张居正年轻的时候,做制度设计没轻没重,即便是申时行做了减法,但依旧让皇帝忙的脚打后脑勺。

“就是养养花,种种地,养了两窝蛐蛐,还打算和李春芳一样,写个神魔志怪来,取名《西游记后传》。”李佑恭说起了张居正的清闲,是真的在颐养天年了,连过去的门人拜访,都被门房打发到全楚会馆找申时行去了。

“挺好。”朱翊钧笑着说道:“先生倒是很有闲情雅致。”

朱翊钧看完了奏疏,拿起了桌上的杂报看了起来,这些杂报是今年开春后的新杂报,为了争取全年的订阅,各家这第一期杂报,都会用最大的诚意去做,真的很有看头。

比如翰林院在民报上,就刊登了一份文章《冠夫姓溯源考究》。

在汉代以前,男子用氏,女子用姓。

姓代表着血缘关系,是家族传承的重要标志;

而氏的来源十分的庞杂,可能是官职,比如司马,可能是封地,比如商鞅本名卫鞅,封商於十五邑,才叫商鞅。

姓千年不变,而氏随着时间、封地改变而改变,比如始皇帝姓嬴、氏赵,名政,该叫赵政,而非嬴政。

姓氏逐渐合流,大约发生在了汉代初期,自那之后,姓氏就合二为一了。

在汉朝时候,是妻从夫姓,比如霍光的妻子霍显,就是嫁人后改的霍这个姓氏,当然霍显能够在青史中留一笔,是她把害死了汉宣帝发妻的事儿,拿出去四处说,招致了霍光满门大祸。

从妻从夫姓到妻冠夫姓,大致在汉魏之际构成雏形,到南朝末期蔚成风气。

这段时间正好是世家政治蓬勃发展,也是世家最强横的时期,强调姻亲关系的世家大族,妄图让权力始终通过血脉延续。

到了科举制发明,世家政治走向了没落,这种妻冠夫姓的现象,就开始慢慢衰弱了起来。

具体到了大明朝,在明初的时候,宋濂写贞洁烈妇传,就延续了这种风格,比如《郑节妇黄氏传》、《王节妇汤氏传》。

但大明并不强调冠夫姓,无论是大明律,还是户籍登记,亦或者是风俗,都没有这种现象,原因有点让人啼笑皆非,因为朱元璋这个太祖高皇帝,是个大老粗。

朱元璋一个乞丐出身,家里人饿死的七七八八,成了皇帝,马皇后又是朱元璋的发妻,朱元璋这个开辟之主,不搞这些繁文缛节,大明册封官员夫人,也不搞这些了,连带着民间的府志、县志,也都是以女子本姓记载。

时至万历年间,仍然许民自决,你爱冠就冠,不冠也没人管没人说。

杂报还举了一个例子,大明著名女诗人朱妙端,她的丈夫周济是四品官,所以册封夫人就是:安庆知府周济配朱恭人;而《海宁周氏族谱》,对朱妙端的记载也是:子济,字汝航,号简庵,成化四年岁贡福建光泽教谕。朱恭人幼聪慧,七岁能诗等。

无论是朝廷册封的官碟,还是自家的族谱,都不冠夫姓。

从妻从夫姓,到妻冠夫姓,再到许民自决,再到普遍不冠夫姓,客观的反应了时代的变迁。

杂报从冠夫姓,谈到了子女随父姓这个现象。

这位笔正的看法非常有趣,他认为母子是一种血缘关系,而父子是一种社会关系。

这个观点和汉之前,男子用氏,女子用姓的现象是非常契合的。

父子是一种社会关系,这个提法真的很大胆。

在自然界,除了鸟类和鱼类之外,其他动物,雄性照料幼崽的现象十分的罕见,尤其是胎生、哺乳类的动物,几乎没有雄性照料后代的现象,即雄性负责保护幼崽、社会性教育幼崽、理顺毛发、抓虫、捕食等等行为。

人也是一种动物,看过解剖论,就会发现人和一些动物的器官,是高度相似的。

按自然之理而言,人类也应该展现这种动物性,即:男性不抚育后代。

孩子随父姓这个现象,就是人为的套上了一层枷锁,建立了一种社会关系,再加上传宗接代的观念灌输,逐渐演变成了家庭的分工,并且成为了社会基石。

这位笔正做了个大胆的假设,如果慢慢发展之下,就像是冠夫姓不断变化,整个社会不再认可子嗣随父姓,瓦解这种社会关系,会发生什么?

还别说,真的让这位笔正给找到了社会实例!

不是某个个体,而是一个庞大的群体,这位笔正了解到,在遥远的西洋,昆仑奴们,就没有父亲。

得益于大明大航海,各种海外的消息,被水手、随船的舟师记录了下来,变成了各种杂报、书籍,传播到了大明各地。

大明商人在莫桑比克总督府,见到了一种红泥人,他们全身上下,涂满了红泥,以贩卖珍珠和各种瓜果为生,这些红泥人,也是昆仑奴的一部分,就普遍没有父亲。

这个地方的传承,让大明商人十分的惊讶,因为普遍没有父亲,最终形成的是舅甥继承制。

舅舅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不是自己的儿子,更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在哪儿,但这位舅舅他姐妹的儿子,一定是自己外甥,所以通常舅舅临终前,会把所有财产,留给外甥。

没有建立父子这种社会关系的非洲大陆,这种社会架构,对于大明人而言,真的非常难以理解,但当地人认为理所当然。

朱翊钧看完了所有的杂报,挑选了两份,放在了邸报上,刊发全国各府州县。

除了这一篇冠夫姓随父姓的文章外,另外一篇文章引起了皇帝的注意,那就是关于社情民意汇集的文章。

大明邸报、官报、杂报三大类报纸的流行,尤其是杂报的流行,让社情民意更有效率的汇集到了衙门里。

各地主官衙门,对于各地方的杂报,还是非常留意的,哪怕是皇帝陛下本人,对这些杂报也是相当的关注。

邸报是朝廷最高级别的报纸,信息全都是朝中大事,而官报则是各官方衙门设立的报纸,主要是各衙门口的情况,阐述政策和推动政令。

而杂报,则是反馈社情民意。

同样,这诞生了另外一个棘手的问题。

那就是这些笔正们往往收钱写文,这对大明朝廷、各地衙门收集社情民意,造成了巨大的阻碍,这些笔正颠倒黑白、指鹿为马、以偏概全,这些早就被张居正写透的贱儒通疾,这些笔正还在犯。

而通常地方衙门主官,会养一个叫做‘白头’的司务,专门负责遴选这些杂报,过一道筛子,就会变得干净许多。

之所以叫白头,就是这位司务看过之后,认为有价值,就贴白票呈送上官,认为没有价值,就不贴白票,扔到一边。

朱翊钧看向了李佑恭,以前这个活儿是冯保在干,现在是李佑恭在干。

但是这又不可避免的陷入了另外一个问题,这些名叫白头的司务们,他们这道筛子也不干净,他们要是收钱或者干脆就是利益相关,那些关于民间疾苦的文章,根本就不可能被青天大老爷看见。

而为了避免这个问题,各地朝廷命官,往往会让手下诸官,固定时间,初一十五,一并呈送社情民意,如果白头司务遗漏或者是刻意忽略某些关键消息,那这个白头司务,也就干到头了。

白头司务们就是能躲过了初一,也躲不过十五,这才是让司务们无法通过杂报筛选这项工作,对朝廷命官构建信息茧房,避免了‘衙斋卧听萧萧竹,不知民间疾苦声’的现象出现。

这篇文章,写的是万历维新中,白头司务的变迁,写的是社情民意的汇集、分级报送,写的也是大明朝廷管理工具的增多,更是对尚处于萌芽状态的第四权,即媒体、公众视听、民意,进行全面探讨。

朱翊钧钦点了这两篇文章,刊登邸报,算是朝廷的风向。

王一鹗被无罪释放,官复原职,很快,针对他的弹劾,就如同雪花般飘入了内阁,飘到了皇帝的面前。

这些弹劾主要分为三方面。

第一方面,科道言官希望了解王一鹗是否真的渎职、利用职权谋求私利,陆凤仪的攀咬是否为真,王一鹗作为西书房行走,作为阁臣备选,不仅会对能力进行审视,更会对道德品行进行审视。

第二方面,科道言官希望得知王一鹗被无罪释放的具体理由,而且这个理由要服众,因为王一鹗和其他西书房行走完全不同,简单而言,他是徐党余孽,他想要更进一步,更多的审视是理所当然的。

第三方面,则主要是弹劾王一鹗,逼迫王一鹗致仕,以全君臣之义,作为臣子,尤其是大臣,犯了错就要认,认了就要走,不能恋栈不去。

朱翊钧一概回复了一句知道了,没有做出更加详细的解释,这事儿越解释越乱,到皇帝这里停下,对所有人都是个极好的选择。

科道言官被一句知道了堵了回来,自然有点不服气,还想连章上奏,但申时行找到了都察院总宪陆光祖,和陆光祖详细的聊了聊,如果继续连章上奏纠缠,恐怕会恶了皇帝。

现在没有张居正在朝中拦着,陛下要是发起飙来,真的没人拦着了。

别说去皇极门伏阙这种话,那是会死人的,就是陛下挑几个科道言官送到西域、辽东垦荒种地,就够这些士大夫们喝一壶了。

申时行还是那样,万事总想周全,不想这些科道言官遭受这些无妄之灾。

这股风波,在申时行的调解下,很快就平息了,王一鹗回到了户部继续上磨。

第一千零四十八章 衙斋卧听萧萧竹,不知民间疾苦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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