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章 不好好学神学,生活处处是魔法,人人是女巫
步兵阵线面临崩溃的时候,后方的波兰-立陶宛骑兵终于坐不住了。一些骑兵队伍开始向前行进,从开阔地一侧出发,试图攻击炮兵的阵位,同时从这一侧迂回,拦截正在和步兵交战的明军骑兵先锋。
不过,在他们抵达之前,唐赛儿就已经卡准时间,带人离开了战场。等敌人到达,已经只剩下一片狼藉。
现在的步兵已经难以继续支撑阵线了,于是,他们开始驱赶剩下的人,朝炮兵所在的地方冲锋,试图压制这边的火力,不要让他们再肆无忌惮地输出了。
还有大批骑兵,从其他方向汇集,追击唐赛儿等人。估计是终于明白,这一批对手的火力甚至比之前遭遇过的紫帐汗国的军队还夸张很多。步兵线的崩溃速度,比预期的还要快上不少,导致以前的战术已经不好用了。如果任由步兵被打垮,那么接下来就是他们吃炮击了。
不过,唐赛儿对此已经做出了部署。联军骑兵冲过来之后,早已在待命的黎利和格莱就迎了上去。
双方没有直接开始对冲,不过也都没有因为面对敌人而退缩。两边的前锋都同时右转,然后开始快速迂回,试图寻找对方侧后的漏洞,进行攻击。
相比而言,波兰-立陶宛军队更精于骑射,因此一直在不断放箭。反而明军这边,黎利手下的骑兵,都是唐赛儿在当地临时召集、训练的,对于马上武术和弓箭并不太熟悉,甚至骑的都不是战马。因此,反而处于弱势,只能在箭雨中拿起盾牌遮蔽,但还是有不少坐骑中箭跌倒,把骑手也给摔下来。
波兰-立陶宛骑兵大声嘲笑他们,而且发现没几个人能用弓矢还击之后,见状,队伍里的格莱忍不住取下了弓,伸手就去抓箭矢。
“哎你别逞能啊?”黎利连忙回头提醒道。
不过话音还没落,格莱就从箭囊抽出三支箭。一直捏在拇指上,搭上弦;另两只夹在手指间。稍微瞄了下,就一箭射出,不远处,一个离得最近的立陶宛骑兵应声落马。他立刻搭上第二支,把一个拿着旗帜的军官射翻;又再次如法炮制,正中一个追过来的敌人面门。
“你看,我没逞能,是他们在逞能。”转瞬之间放出三箭,他才回头对黎利说:“我看,是我们好久没去烧他们的城,这些斯拉夫人又嘚瑟起来了。”
“今天怎么搞的,三姑娘那么激动,你也激动……”黎利颇有些无语。
然而,格莱好不容易有了个表现机会,怎么能随便放过。他手里动作不停,接连射出十几支。几乎每一次撒放,都有个倒霉蛋被射死。还活着的敌人,也赶紧纷纷向后退。双方队伍之间的距离,一下又拉开了。
从刚回到集结地、正在换马的唐赛儿,到旁边的普通士兵,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他身上。这让格莱很是受用,甚至开始主动朝敌人骑兵行动的路径那边跑,一个人就去驱赶敌人。然而,敌人也已经注意到了他,一时间,附近的联军骑手全都开始朝他集火,一时间箭如飞蝗,把格莱自己都吓了一跳,赶紧又跑回队伍那边去了。
趁这个功夫,黎利没有选择回避敌人,而是完全无视了他们,趁着他们抽调骑兵去支援第一线,阵线不太完整,率领部众继续向前狂奔。跑到靠近森林的位置,才减缓速度。这边,已经接近之前敌人骑兵出发的位置了。
因为过于靠前,那些还没有出动的敌人也注意到了他们,纷纷围了上来。面对众多敌人,黎利立刻要求众人下马,然后就地结阵,和敌人对射起来。
这下,敌人的处境一时有些尴尬了。
他们其实也不指望步兵能解决掉那些炮兵,这个行动说到底只是让炮灰发挥最后一点价值。杰士卡那边早就做好了应对方案,已经派遣了第一排的步兵上前,阻挡联军残存的步兵。
而由于黎利等人的行动,现在明军的阵线已经从斜向展开,在右翼延伸出长长的一条。之前还在寻找突破口的波兰-立陶宛骑兵,立刻也奔赴这边,试图截断他们几部分之间的联系。但其他各部骑兵,也都跟在黎利后面,赶来支援。
明军骑兵数量上看起来不少,但素质非常参差不齐。像是“蒙古营”和南部各千户的常备骑兵,水平并不低。因为吴王府的建制相比于其他贵族更成熟有序,这些职业军人也经常被卫、所组织起来进行合练。因此,他们的阵战能力,比起其他大领主麾下的骑士,反而是要更强的。
不过,在波西米亚,不管是吴藩的军队,还是塔博尔派的武装,吸引的大多都是下层人士。而在欧洲,军队的构成和社会阶层密切相关——感觉和春秋时期都有点像了。
因此,他们共同特点是,专业的骑兵数量不算太多。吴王府在蒂罗尔和巴伐利亚等地都有活动,当地的德意志骑士和他们比较熟,情况还好一些。普洛科普那边,甚至还要更加寒酸。两边加起来,都比波兰人要少上很多。
现在这边,比例最大的一部分“骑兵”,是唐赛儿临时拉来的。她把所有四条腿的、能驮着人跑的,都给当成坐骑;能骑着坐骑行动的,都给当成骑兵用。靠这种办法,一路上,前后补充了近万人。只是,对于这些人到底能不能发挥作用,其他人还是很不放心的。
根据欧洲的军事经验,市民和农民就算有时候能打赢领主的专业军队,也是依靠地形和步兵战术为主。哪怕是多次暴打哈布斯堡家族的瑞士人,也是靠步战,没听说过找匹马、甚至找头骡子骑上去,就能战胜贵族骑士的。
不过唐赛儿对此却很有信心。她坚持认为,骑兵战斗不一定要骑马进行,也不一定非要和敌人比拼马上功夫。兵法讲究的是借势而为、因势利导,把合适的部队在合适的时间,投放到合适的地方。怎么做更有利,就怎么去做,没有必要纠结具体的方式和使用的技巧。
开始着手训练骑兵以来,她没怎么组织大家学习马术和格斗技巧——按她的话,马上就要实战了,这东西临时补习个三五天也没太大用,不如节约时间,练习更能用得上的。
因此,她天天教大家念她那套口诀,背诵六丁六甲的方位,以及大禹、玉女、五帝等各种变化口诀。士兵们都感觉很奇怪,觉得像是在念经书,又像是在吟诵咒语,开始怀疑这是不是东方的某种异端邪术。尤其是在宗教氛围浓厚、相信自己在替天父行道,匡正教会腐败风气的胡斯派群体里,不少人都公开质疑这个情况不对劲,甚至有人专门跑去找朱文奎举报,说这妖女在我们约翰长老国的军队里搞来路不明的魔法,不管管不行了。
首先和他们进行争辩的,还不是和朱文奎来往比较密切,了解王府情况的胡斯派教士,而就是那两个让娜小姑娘。
她俩都不是专业的神职人员,相关的经验也不怎么丰富,但毕竟都接触过正规的神学启蒙教育,对于一些基本概念还是了解的。
让娜们坚持认为,唐赛儿的这套口诀,实际上就是一套简化的军事操典,只不过用东方的星象学和民间故事等形象,包装起来,方便大家记忆。要是这都算异端邪术,那大家平日里就不用说话了——别的不说,在德意志地区,表达每周各日的词汇里,星期二就是“提尔之日”,星期四是“索尔之日”,星期五则是“芙蕾雅之日”。月份里,也有“雅努斯之月”、“战神之月”、“朱诺之月”等等。如果这些也都要上纲上线,那大家就不用记日期了……
实际上,教会对于这些问题早就有统一解释了,接受过系统教育的神学家们,反而不会对这些古代神话大惊小怪。塞里斯那边,就更不用说。君士坦丁堡教区,早就论证过,作为最早开化、创建文明的民族,塞里斯人早在天兄之前很久,就有了一神教信仰。和他们比起来,地中海世界反而晚了很多,他们接受正信,甚至可能在摩西之前,虽然紫帐汗国的神学家们倾向于不相信旧约的内容和摩西的存在。
不过可以肯定,他们那边的信仰,也和这里是一致的。只不过,大家使用了不同的名字,采用了更适合当地习惯的方式进行表述和祭祀。而唐赛儿所说的那些,毫无疑问,是没有什么信仰上的问题的。
她俩四处活动,向大家进行解释。一些教士也反应过来,开始帮忙劝和,让大家不要天天关注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否则,就算为了抓异端的本意是好的,也容易因为过分地纠结,导致自己疑神疑鬼,牵连到无辜的人,反而偏离了正信的要求和天兄的教导。一些有经验的军官,在研究了一段时间后,也认为唐赛儿的这套军事理论其实非常精妙,远不是口诀的字面意思那样,仅仅是些民间咒语和神话小故事。因此,支持她的人很快占了上风,并且在一次教士会议之后,定下结论,决定接受她的战法。
不过,虽然结局还是好的,但让娜们也因此对胡斯派颇有微词。她们私下里告诉朱文奎等人,说胡斯派里的人员,尤其是平民派的塔博尔派这边,很多人确实要更加顽强,比贵族们坚定的多,但好像经常坚定不对地方——他们文化水平很有限,连教士也不太理解一些神学基本原理,结果,就是越坚定的人,反而越容易魔怔,劝都不好劝。
像这次,他们纠结的这些问题,其实都不难理解,教会的神学家们早就解释过了。但塔博尔派的成员们在反对教会的同时,连教会得出的一些理论成果,也一起统统不认了。这就肯定会吃亏了。
让娜们吐槽说,这些人就是过于迷信愚昧,不好好学神学,结果发现生活中处处都有魔法,看谁都像是巫师和女巫……
当然,唐赛儿到不怎么在乎这些。她鼓励让娜们也好好学,将来说不定能和她一样,也当个拜上帝教的神女。虽然她自己理论上是白莲教的,但很多东西确实相通,说不定可以教一教。
小让娜对此不置可否,还说之前跟着王大喇嘛学了好久,也没学出来什么,看起来不是这块料,还是算了;倒是栋雷米的让娜颇感兴趣,天天喊她“三姐姐”、乃至“嫂嫂”,非要她教自己。唐赛儿倒是不藏私,基本上问什么讲什么。当然,能学的怎么样,她也不好说了。
对于士兵的训练,倒是很成功。虽然培训期很短,但至少带队的军官们,通过几次考核,还是能够掌握这些口诀,记住变阵的路线、步兵骑兵上下马的时间节点、乃至正兵、奇兵相互之间转化时的规律,并且记住主将对此所发的信号——因为军中的号旗,就是用的口诀里这些方位,和对应神话人物,很好记下来。而其他人,只要跟着军官跑,在这个阵型里就可以发挥出很大作用了。
毕竟,这套东西,也是李卫公的兵法里提取出来、被大家多次改进,特别适合农民们速成造反,发挥最大潜力,对抗职业化程度更高的官军。比如明军正规军的旗帜,也是利用了神话形象之类的方式,来便于记忆和区分,可以说,都是一个源头出来的、同一套的招数。
而在欧洲,各国和大领主们的“官军”,其实远没有那么正规。所以哪怕是这种“减配版”,用来临时给大家梳理层级,确定阵位,也是很够用的。
之前的战斗,相比起来确实比较“小打小闹”,甚至都看不出这套理论能发挥的价值。而这次,大家开始正面打阵战,效果也就立刻凸显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