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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千七百七十三章 这是在饮鸩止渴

  

  酒意上来,话滔滔。

施子宏拉着顾正臣的胳膊,满脸的痛苦:“这里的羌胡、色目压根不服管啊,顾兄弟是不知,他们可以说是蛮夷中的蛮夷,压根不将朝廷放在眼里。”

“但有点他们认为不对的,那就敢纠集百姓冲撞府衙、县衙,甚至还敢打砸抢掠!若不是卫所大军镇着,这府衙都能被他们践踏几十次了。我等为官,苦啊!”

顾正臣眉头微皱:“就不能推行教化?”

施子宏如同被踩了尾巴,站了起来,挥舞着手臂:“教化?我们也想过让他们知书达理,想过让他们知道礼节,可他们呢,说娃学这些东西还不如多放几只羊,还说捡来牛粪还能冬日烧烧取暖,净学一些没用的东西!”

“那可是圣人学问,他们竟是如此作践!府衙曾派人苦口婆心劝,可结果呢,费力招来的先生,被人打的打,骂的骂,赶的赶,现如今的临洮府,整个府学就五个人,还是五六十岁的老者,一个年轻人都没有……”

安延寿苦涩不已,对顾正臣道:“这里的百姓不同种族太多,民情复杂,民风也相当彪悍,他们——通常不讲公理,只认自己的道理。就拿十日之前的一桩案件来说吧。”

“明明是王家之人翻墙进入张家行窃,被人逮了个正着,可王家之人竟说行窃未成,还被人殴打一番,要求个赔偿,府衙不支持,要严惩王家之人,可王家竟喊来了五六十人,冲上公堂,将人带走……”

“衙役呢?”

“衙役?呵,衙役里面大部都是这本地人,羌胡出身,他们没将水火棍抡到本官的脑袋上,已经是懂规矩了。”

顾正臣皱了皱眉头,问道:“来的途中,我听闻民间有什么清白文书,那是怎么回事?”

安延寿连喝了三杯酒,眼红了些:“什么清白文书,那是清税文书!顾兄当过知府,应该知道,府衙运作,钱粮之事系身命与前途啊。朝廷要收的税,你不能不收,不能缺额吧?”

顾正臣点头:“这是自然。”

税这东西,除非朝廷蠲免,不管是谁,该交的时候,一点都不能少。

没有税,朝廷的根基就不存在了,这一点是强制性的,哪怕没粮食,拿其他东西抵,也要抵凑足够。

大明的税,并不算重,尤其是这些年一直都在休养生息,哪怕是南征、北伐、东征,三场大战接连,可朝廷没有提高农税,没有加重百姓负担。

当然,徭役在所难免……

但徭役,不需要百姓出钱啊,哪怕没给百姓多少钱,至少也没增加百姓支出。

安延寿捶了锤胸口:“可这里的百姓,他们不交税啊!一要交税,他们就说没有,衙役登门索要,他们就当纠集一群人挡路,强行去收税,衙役都收得胆战心惊。”

“这也就算了,可是在洪武十六年时,羌人不交税不说,还埋伏了起来,将解送税粮的队伍给打劫了,杀了两个衙役,二十几个民夫,一千余石粮,全都被抢走了!”

顾正臣豁然起身:“竟有这种事,为何不告知朝廷?”

安延寿呵了两声,颇是无力:“顾兄弟想什么呢,这事朝廷如何不知?陕西布政使司知道,都司也知道,朝廷那里,想必也知道。可问题是,朝廷能拿什么对策?”

“再发一次大军前来吗?杀得人头滚滚,这里的人就服了吗?早年间,梁国公、西平侯也来过这里,杀了不少番兵,可大军走后,也只是设了一些卫所在要害之地负责盯着朵甘、青海方向的番贼。”

“临洮之地,仅仅只有一卫一所,那就是兰州卫、归德所。若不是陕西行都司兵马多可以东进,陕西都司在西面也能向东进军,这里的百姓,怕早就无法无天,将我等的脑袋和羊头挂在一起去了!”

顾正臣坐了下来,心事重重:“所以,那清税文书?”

安延寿叹了口气:“那是本官的罪!府衙没有能力收税,衙役也不敢去收税,税收不上来,府衙还要活下去,本官只好将收税之权交给了城中康、张、赵、石四家大族。”

“他们直接将朝廷的要收的税一次交足,然后拿着府衙出具的清税公文,去找羌胡收税。”

顾正臣凝眸:“所以,临洮府真正收税的人,其实不是府衙,而是康、张、赵、石四家人?”

安延寿沉重地点了点头:“是啊,本官也知道,这样做不能为朝廷所准所容,可顾兄弟,这里的难处,不是三言两语便能说清楚的,底下的百姓,他们就是刁民,是恶民,是贼寇之流啊!”

顾正臣明白了。

府衙没有办法控制复杂的民族关系,没有手段可以掌控局面,连基本的税收都无能为力,迫不得已,从大族手中拿税,让大族去出面收税。

大族交给府衙的可能是五千石,但大族收上来的,可能是几万石。

所以——

情况就此失控。

府衙虽然拿到了税,可大族的贪婪无度注定了会过度盘削,百姓怨气自然越来越重,而这份怨恨,他们算在了府衙与朝廷身上!

顾正臣叹了口气:“看来,你们在这里当官也不容易。”

安延寿眼眶湿润:“前面五任知府,都没有做到满任便离开了,我等不是没上书请辞过,可朝廷不准。我们都知道,让大族代替朝廷收税是饮鸩止渴,可这鸩酒若是不喝,府衙一样是个死。”

施子宏也有些伤心,对顾正臣道:“顾兄弟想来也知道朝廷开中吧,商人输粮于卫所等地以换取盐引。”

顾正臣点头:“这事自然知道。”

施子宏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洪武七年,凡输粟粮于卫所者,西安等地,输米两石五斗换一引盐。凤翔府等地,输米两石换一引盐。临洮这里,定为输米一石五斗换一引盐!”

“十三年过去了,顾兄弟可知如今临洮府,输米多少便可以换一引盐,我来告诉你,是三斗五升!只要商人能运来三斗五升米,就能换一引盐!”

第两千七百七十三章 这是在饮鸩止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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