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暗藏机锋
“李相,这酒乃是蜜枣特酿,十分难得,仅仅是枣子蒸酿出的基酒就要陈放五年以上,再行烧制,才算是过了第一道关。”
白东江亲手为李有道斟了满满一杯酒。
李有道端起酒杯品了一口:“味道的确不错,这酒的风味十分独特,我还是第一次尝到。”
白东江笑道:“李相若是爱喝,我这里倒是有不少,你先拿几坛回去喝着。”
李有道又咂了一下嘴道:“咦?不对!这酒初喝甘甜,怎么又有些苦味了呢?”
白东江一愣,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沉,脸上的笑容却丝毫不减。
“李相可能不知,所谓苦尽甘来,甘苦与共。这甘与苦其实乃是一体两面,甜过了头,就是苦的。”
“李相觉得这酒有些苦,应该是不常喝的缘故,多喝几杯,舌头没那么灵敏了,自然就只有甜,没有苦了。”
李有道摇了摇头:“我一个半老头子,哪还有那么多讲究,甜也好,苦也罢,不过是人生滋味罢了,这人一老,欲望就没有那多。”
他端起酒杯望着窗外,院子里的灯笼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我是大业五年的举子,记得发榜那天跟今天的月亮差不多,特别亮也特别圆,我和几个同年住在如今城西边那片的酒肆,当年只是一座破庙。”
“我们四五个人看着破庙外面的月光,畅谈着胸中报负,这么大一锅兔肉,就算是下酒菜了。”
“我吃了三四碗还不够,可是一锅的兔肉就那么多,我多吃一碗,同年们就少吃一碗。”
李有道回忆着过去的情景,嘿嘿笑着:“于是就强忍着肚子里的馋虫,放下筷子不吃,一个劲儿的喝酒。”
“结果我一个人就喝光了一坛酒,醉得一塌糊涂。”
说着李有道看了白东江一眼:“可是现在兔子肉摆在我的面前,我也吃不下了,人老了,胃口就弱,牙也疏松,啃不动喽。”
白东江哈哈大笑,说道:“没想到李相当年也是非常困苦,这一点老夫倒是跟李相差不多。”
“老夫记得初到龙泉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荒凉……”
李有道把酒杯一放,看着白东江说道:“白学士这话可就言不由衷了啊,老白学士在三十年前就已经是东阁大学士了吧?白学士想必一直过的都是养尊处优的生活,怎么可能吃过苦呢?”
白东江摇了摇头:“李相有所不知,并非是老夫矫情,要说吃苦,李相还真未必吃过老夫的苦。”
“哦?”李有道饶有兴趣的看着白东江。
白东江说道:“不瞒李相,家父三十年前的确已经是东阁大学士了,可家父对老夫自小就要求严格,不但早早就将我们送入军中历练,更是不允许借助家中一文助力,以至于当年想吃一只兔子而不可得。”
李有道沉默了下去,端起酒杯一口饮下:“今日兴尽,就此告辞!”
白东江也有些消沉,不过马上又振作了起来:“老夫改日拜访,李相可要准备点好酒啊!”
李有道一指桌上那坛密枣酒说道:“就喝这个,今天我多拿几坛回去,反正你喝惯了,喝不出苦味来。”
白东江将李有道送出白府,又给他装了几坛蜜枣酒,目送载着李有道的马车离去,这才返身回到了府中。
一回到屋子里,就看到白镜韬自屏风之后转了出来。
“爹,李有道这老匹夫半点都不肯让步啊!”
刚才李有道与白东江在酒桌上的对话,白镜韬在屏风后面听得一清二楚。
白东江手指在桌面的边缘上慢慢敲打着:“说得如何不重要,还是要看他怎么去做。”
白镜韬哼了一声:“这位大业五年的举子,很是感念何家给他的荣华富贵呢!”
白东江一皱眉说道:“你这是什么话?谁不感念皇家给的富贵?是你你不感念吗?”
“他之前过的是穷日子,吃一只兔子都吃不起,现在兔子肉吃够了,他不感念皇恩吗?”
白镜韬惆怅说道:“这算是什么恩?若没有文武群臣,何家能坐得稳天下?”
白东江对白镜韬如此激进的想法十分反感:“不要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天下有几个白镜韬?只有你一个而已!”
白镜韬被白东江训斥了一顿,沉默下去不再说话。
白东江想了想说道:“你太沉迷于鲁王留下来的那些东西,却忽略了现实中的许多东西。”
白镜韬撇了撇嘴:“这话爹你为何不对我爷爷说?”
白东江怒指着白镜韬:“你……”
他砰的一拳砸在桌上,震得酒水流了一桌。
白家之所以能荣华富贵,是因为白神符忠实的执行了鲁王遗策,所以白家才能在平定三王之乱后一飞冲天。
所以每当白东江和白镜韬因为这件事情起了冲突,白镜韬就会搬出白神符来替自己挡骂。
白东江平息了一下怒气,拂袖而去。
刚刚与李有道的一场暗藏机锋的对话,白东江觉得李有道虽然拒绝了自己的提议,但并未表现出决绝的态度,这是否又说明了什么呢。
虽然白家如今繁花似锦,如烈火烹油,但老奸巨滑的白东江似乎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为了保住这来之不易的荣华富贵,白东江这些年在朝中广植势力,培养门生,他要为白家织出一张足以挡风遮雨的网。
而白镜韬却总是想着要追随鲁王的脚步,白东江每次看到这个逆子梗着脖子跟自己说话的时候,都想狠狠一巴掌把他打醒。
鲁王自己都失败了,难道你凭着一个失败的死人留下的安排就能成功?
可是每当他想要说这话的时候,都会想起他父亲白神符临死之前,一手拉着自己,一手拉着白镜韬说的那番话。
“白家现在得来的一切,都不足以传万世,唯有按照鲁王的安排去做,才能无愧于后人。”
“若有一天你敢贪慕荣华,便不配任白家家主之位,镜韬可以持我留下的家主令废掉你!”
当时的白东江自然是痛哭流涕,一口应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