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四十五章 转变
“梁师槃,主父当前,你引兵闯宫,几欲何为?”随即,老者身边的一名盛装丽人,厉声呵斥道:“这是要犯上作乱,谋害尊上么!”听到这句话,随同前来的将弁中,不由有人发生隐隐的骚动,还有人面面相觑的向后退却好几步。
这名云鬓宫装的丽人,看起来气度温婉而容姿绝艳,哪怕只是站在那里,就自然而然的吸引了,全场的大部分关注和焦点;而让人暂时忽略了,她身边近在咫尺的主父大王/公室之主。而她开口说话之间,同样也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威慑力。
但毕竟能够追随嗣君梁师槃,一路破关斩将、排除万难冲杀到这里的,基本上都是他的元从亲信;或是死忠拥埠。再不济也是身家前程,一予系之的多年臣下、官属;就算当初并不完全知情,但至少也猜到了,这一路过来将要发生之事。
因此,骚动也只是片刻的事情,就很快被自内而外的弹压和平复下去。而面对盛妆丽人的质问,梁师槃虽没开口,但身为陪同前来的臣属之一,却毫不犹豫的大声驳斥道:“事已至此,安敢妄言其他,若不是尔辈欺主瞒上,间疏骨肉……”
而他这一开口,就像是拉开了一个序幕,或者说吹响了某种,集体声讨的号角一般;顿时就有十数名配属嗣君的内府臣属,群情激奋的争相附和、声讨和历数起,关于主父身边众人的种种罪责和过错……然而江畋见状,却是微微的挑起眉梢。
这群人在搞什么玩意,都到了这地步,还在试图造势给谁看,又不是在大庭广众的朝会上,需要争取中间派或是不知情人的立场倾向。正所谓是批判的武器,又怎么比得上,武器的批判呢?既然,都有能力杀到眼皮底下,还那么多废话干嘛?
这显然是在党同伐异的日常朝争中,陷入了某种路径依赖而不可自拔;到了这一刻,依旧迫不及待的想要表现自己。“够了,”似乎是察觉到,江畋略显讥嘲的表情;梁师槃也挑起眉梢,脸色不虞的打断道:“主父,您还有什么可说的么?”
随着他一开口,所有的声音顿时就消失了,团团围住寝殿的众人,也将目光重新聚焦在了,看起来垂老矣亦的公室主身上。只见被簇拥其中的公室主,转动着略显苍浑而复杂的眼眸,抿动嘴唇叹声道:“大君,你,终究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呵呵……还不是,拜您所赐呼?”然而,听到这句话的梁师槃,却是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悲凉表情;“主父……啊,主父,这些年来,除非年节大朝之期,彼此何尝能有几次,私下相见、敦叙亲伦呼?便就是您的诸孙,也屡屡拜见不得。”
“儿臣惶恐,此时此刻,这不就是您想要的么?您高高在上、稳居幕后,却坐视大妃,诸位臣公,以儿臣为众矢之的……罗织罪状,屡屡侵逼,又何尝想过,终究会有这一日呢?难不成还真是掇信了,嗣长在侧,阴有妨碍的谶纬之言么?”
“您偏好四郎、宠爱六郎也好;常年带在身侧耳提面授,代行孝道、承欢膝下也罢;那都是身为主父的自主权宜;为何要鼓励和放纵他们,生出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和妄念!予自小为您亲指的嗣君,自认兢兢业业、不敢有失,却做错了什么?”
“何当要受如此的侵轧,常年纠缠与纷争之中,且不得片刻的安生,还要饱受亲近沦丧之厄!倘若,主父真的嫌恶于予,那何不旌表上书,名正言顺的敦请朝廷,废了这个嗣君的位置;至少儿臣也能苟全家门部属,谋求一个全身而退之期。”
“邸下!”“嗣君!”“贵人!”听他说到这里,在场的其他左宫臣属、部旧,却是不由大惊失色,或是面露忧急的连忙喊道:“万万不可!”“君上慎言!”毕竟,他们的绝大多数人,还指望着通过这场冒险犯禁之举,在公室中更进一步。
“无妨的,事已至此,予只是想要,与主父坦言一二;”梁师槃却是对他们抬抬手,暂时止住了汹涌而起的规劝和谏言;“有些心思和想念,予已经积郁了多年,正好藉此与主父不吐不快,诸位都是予的得力肱骨、心腹干将,自不会妄传。”
“这便是,大君,一直以来的心声么?”然后,就见对面的主父大王/公室主,缓缓推开搀扶的内侍,略显动容的哑声道:“但无论大君相信与否,此番并非孤的初衷和本意,你我父子相见太少,其中展转他人的误会和差池,却已积累益深!”
“已经无关紧要了,”然而,听到这番隐隐软化的态度,梁师槃却有些意兴阑珊的摆手道:“兴许,当初的那些事端并非是,主父的本意和用心。但在您多年的纵容与宽放下,那些屡屡冒犯和凌逼之辈,益发得势和猖獗,却是不争的事实。”
“多年蓄意荫庇之下,此辈的翻覆大势已成,也勿怪儿臣行险自救;前来奉请主父,随予返回广府。自此退养首山苑,安享晚年,含饴弄孙,承欢膝下;但凡内外诸事,儿臣代为操劳;倘若您还想继续修行,那延寿长生之法,亦竭力供奉。”
“但是,那些奸佞、阿逢之辈,蛊惑君上,挑拨、离间公室亲伦的侧近,就万万不能再留了;唯有严惩不贷,追夺出身,抄家远流;才足以振奋人心,震撼奸邪……”说到这里,他又对脸色肃然的公室主,微微拱手道:“主父窃以为如何?”
“大君,都已然安排停当了,孤又能如何?”公室主自嘲式的扯动,面皮上的褶皱道:“难道还只望你,不要过多的株连,成全一些公室亲族,累世臣家的体面不成?至少,莫轻易沾上骨肉同胞的血,再给你的大母,足以匹配门第的交代?”
“主父,教诲的是,儿子自无不应允。”梁师槃这才点头应承道,或者说不管将来的事情如何变化;至少在这一刻他愿意表现出,足够的宽容大量。“只要四郎、六郎他们,不再轻举妄动,孤又何妨送他们,前往上京之地,永享富贵无虞?”
“如今的温泉行苑,因故多有破败,已然不再宜居。还请主父随予上路吧。”随即他话锋一转,再度遥遥敦请道:随后,一群臣属随之当头拜礼道:“还请主父大王,起架回宫,安详晚年。”紧接着,成片披甲持械的军士,也齐刷刷大声附和:
在这一片,几乎响彻了四面八方的呼喝声中,公室主及其侧近的脸色,也是一变再变,最后变成了宛然的哀求和惊悸;最后都聚焦在年迈的公室主身上。只见他长出了一口气:“罢罢罢了,准备启程,只是孤还有些私密话,想与大君交代。”
随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四面敞阔的邻水亭子,被清空了出来;又让绝大多数臣属和将士,都退到了足以看清其中情形,又不至于听到什么的距离之外。唯留那名盛装丽人搀扶着公室主,走到亭中等候的梁师槃面前,又悄然退出亭外去。
但他们私下里没说多久,梁师槃不由皱起了眉头,说话的语气和表情,都变得急促起来;乃至有些气急的一扭头,就要大声招呼,留在亭外不远的侍卫和近臣;下一刻,突然骤变横生。那名盛妆丽人冷不防暴起发难,从裙袖中抖出数条银丝。
瞬间就缠绕、割裂了,近在咫尺的数名侍卫、近臣,让他们惨叫、惊呼着,迸血倒地;同时在眼窝、脖子等处,被插上了宛如簪子一般的尖刺;下一刻,这名盛装丽人就甩开,身上的披帛和半臂,像是替身一般的,被斩击成漫天飞舞的碎片。
然后,在一片哗然大惊和怒吼声中,她已然缠绕的银线,制住了从亭中冲出的嗣君梁师槃;与此同时,从门窗紧闭的寝殿之中,也骤然射出许多密集的箭矢,冷不防贯穿和击中了,汇聚在殿前的那些将弁和臣属,又有成群的身影从高处扑下。
呼啸着杀进放松警惕,松散开来的护兵和侍卫之中。同时,当初挡在寝殿的大门前,却基本没有存在感,也没有开口的年老近臣之一;却厉声高喊道:“嗣君闯宫犯禁,已束手就擒,其余协同人等,只要及时归正,就既往不咎!更待何时。”
与此同时,被锋利银线勒住脖子,而鲜血直流、无法言语的嗣君梁师槃;却被一小群分出的寝殿卫士包围住,眼看就要强行拉扯着,退回到了寝宫中去了;下一刻,那名甩脱了外罩的裙衫后,露出曼妙曲线的丽人,突然爆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
她的一双欺霜赛雪皓腕,就突然间凭空腾飞而起;从臂弯的断口处,迸溅出大蓬的血水,喷的梁师槃一头脸都是。而那些簇拥着他和公室主的寝殿卫士,也骤然变得僵直,从身体上露出纵横交错的血线,又溅血分崩开来,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
这时,惊骇莫名的公室主,也跌坐在地上;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看着出现在梁师槃身边的身影,用一种艰涩而嘶哑的声音道:“这……这便是你的依仗?”江畋不动声色的踩在断臂上,对他颔首致意道:“东海苓郎,拜见南海宗家之主。”
然后,又转头短促呵斥道:“去!”,瞬间从空中腾身而起,像是人型大鸟一般,飞扑而至的十数名寝殿卫士,就像是被迎头痛击的棒球一般,发出骨肉催折的碰碰声;肢体错位扭曲着,被无形的巨力给挥击出去,生死不知的坠落在寝殿各处。
这时,梁师槃也解脱开身上缠绕的锋利银线,毫不犹豫躲避到江畋的身后;心有余悸的摸着脖子上,勒割出来的血迹;同时对着跌坐在地的公室主,用难以形容的表情和惨声道:“主父,这便是您的交代么,公孙世家的剑姬,还有御庭死士?”
“却不知道,还有什么手段,尽管对儿臣使出来吧!”随着他的话音未落,就有数枚火药弹和火油球瓶;顺着射箭的窗扉,接连砸进了寝殿之中。顿时激起一片凄厉惨叫和惊呼声,轰然爆裂、喷腾出一片黑烟滚滚,同时跳逃出好几个燃烧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