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绛雪谋策断敌臂、重明觅材愁结丹
————山北道
冻土层被踩得翻出黑泥,上万妖兽的嘶吼震得周遭灵山碎石簌簌坠下。
一头巨型鳄兽的锯齿大阵碾过灵田,所到之处,修士与妖兽的尸身被绞成肉泥,唯有几道剑意撕开混乱,剑风扫过,尸堆上竟劈出一道转瞬又被尸体填满的血路。
修士阵中的符纸如暴雨般升空,青焰裹着雷光砸进兽群,妖兽的哀嚎与符纸炸开的脆响搅成一团,断肢与碎鳞在火中飞旋。
这些惨烈景象于今的山北道到处都是,还有有散修金丹为求富贵一直匿在兽群里头,手头弯刀法宝灵光大盛、连连挑开好些精锐军阵。
未料他才令周遭的畜生们尝到人血,下一瞬却遭迎面的公府牙军选中。
这些锐卒冒死不顾身前妖兽袭扰,只将枪尖连成银网。旁侧支应的几十名牙军遭了兽群扑倒过后,牙军一方连同三五名丹主在内登时或死或伤。
然在这一瞬过后,杆杆银枪上下左右符文灵禁须臾间即勾连成阵。
待得这枪网甫一穿透重重妖兽躯干过后,顺带破开金丹法身,这金丹登时慌不择路,眨眼间即就被卸了法宝,带着满身窟窿反身掌毙大片妖兽过后,这才夺路而走。
妖兽兽群因此出现了一阵短暂慌乱,领头的牙军副将趁势而上,眼见就要凿开缺口,妖兽群后操控的两尊妖校却又动作起来。
这两尊虎首妖校显要比那位散修金丹底蕴深厚许多,甫一合力,手头便生有六色玄光。虎口一开、再喷煞气,六色玄光登时便如晚霞一般挂在天幕。
这般虽未有令得面前牙军众修伤了半点皮毛,但却令使得众修尽都微微一滞、不得动弹。
与这时候,虎首妖校口中恶风再生,凌冽风罡好似金刀,眼见得就要将这部牙军尽都歼灭,然而这念头才将成形,却被一道厉啸打破。
这两尊虎首妖校闻得动静,却是想也不想,即就要将唾手可得的功绩甩下、返身便走。
“两头小猫见了老祖我怎么还不留下?!”
才保得性命的牙军副将此时方才回神过来,才为战场失神而生震怖,却就见得一巨禽破空而来,那两尊虎首妖校竟是肉眼可见地颤了一颤,然后才慌不择路地分头逃窜。
“你这老鸟不是遭元婴伤了么?!”
被犹疑一阵的费天勤不幸选中那位虎首妖校方才惨嚎出声,便就听得身后风声更近,直骇得双目中凶气尽去。
而此时费天勤的冷笑声亦也传来:“老祖我在太祖麾下杀贼时候,便连化神真君都曾在阵前见过!
白参弘那枚星核又不是直朝老祖我来,能伤我一阵都算难得,你这小猫还想着老祖我带伤多久?!!”
这话令得那虎首妖校更加惶恐不停,盖因它自晓得身后老鸟血脉如何珍稀,便是到了三阶巅峰之境、照旧难得化形,这却就是黎山一脉大部妖尉都远远不如。
而今它一三阶中品的妖校如何能敌?!!
就算能重伤而走,怕都是这老鸟未得尽好、马失前蹄了,值得庆幸!
这心气一卸、本来的十亭本事只剩大半,自然难从费天勤手头走得出去,再过几息时候,掏出才得不久的修士法宝挡了一阵,即就被这老鸟收了性命。
费天勤尖喙一张,面前才显原形的硕大虎身即就被其存入肚中,骨肉如何却不晓得,但见这老鸟几息过后再喷清气,一枚妖丹即就现它眼前。
它锐目扫过一阵,复又吞入腹中拿一团玄光将其与其他金丹一道包裹、验好数目。费天勤做完这些,也不与身后迎来的牙军副将来做交谈,只是片刻即又身化玄光选了下一处战场。
只是这便宜却不是那般好占,剩下那位逃得命在的虎首妖校显是将消息放了出去,直令得费天勤每行一处,皆有数名金丹带兵来拦。
这些金丹上修倒是不顾体面,便是因了围剿费天勤这老鸟要坏了自家阵势、反令得秦国公府一方占得便宜,却也还是不肯放了费天勤而走。
费天勤本来不怕,可神识甫一探得周遭又有数伙金丹来援,即就改了主意,兀自落回公府阵中。
这老鸟面子颇大,他一回来,居中留守的三位真人都要分出一人来见。
朝着费天勤走来的沈灵枫面带矜色、其玄色镶银纹的大氅下摆被山北道的寒风扫得猎猎作响,腰间玉带扣上的鲛珠随动作泛着冷光,元婴真人的灵威毫不收敛。
他左手按在腰间银刀柄上,刀鞘上的云纹经灵力滋养,在日光下泛着温润光泽,这是当年他成婴时候卫帝亲赐的四阶灵宝,银刀驸马的名头也因此而响。
不过待得缩了身形的费天勤行至面前,这位真人面上矜色便就渐退、继而道声辛苦,温声言道:
“丰城侯却是劳苦功高,沈某在玄穹宫时候,今上每听得丰城侯忠义之举,亦都欢颜。”
“当不得驸马爷如此赞誉,”这老鸟在真人面前,倒是少有不敛脾气的时候。至于倚老卖老那副做派,更是从来不摆,也令得眼前沈灵枫满意颔首一阵。
不过一人一鸟言到这等时候,即就没了话谈。
待得这老鸟言过此番经过、匆匆别过这位驸马爷,沈灵枫亦也收回目光,转向主帐里头。
今日是三人议事时候,只是向来喜欢披挂上阵的匡琉亭照例不在此间。
毕竟依着后者尝言,左右有他在侧、诸位真人都难言些真话,那便还不如真有大事发生再做聚首。
沈灵枫入帐之时,身段婀娜的绛雪真人依着修为最高落在主位。
连日征战倒未令得这美妇人生出太多疲敝之色,反还饶有兴致地在叙功时候,挑了一二面嫩少年于身前做了面首。只是听闻这两少年才得意不久,便就没了下落。
一旁是愈发恹恹的月隐真人,近来因了白参弘手下再不留情,这五老山之主近况不佳,也不知是不是沈灵枫发了错觉,他总觉元寿少说还该有半甲子的月隐真人身上似有死气溢出、时日不多。
绛雪真人身侧伺候的连雪浦见得沈灵枫入帐进来,正待收了手上动作,却被前者葱指一点、拦了下来。
沈灵枫见状正待要言些什么,却又想到其身侧的月隐真人也不晓得是不是得了合欢宗什么许诺,一贯只帮绛雪真人说话,这便熄了心思,只淡声道:
“丰城侯那里又得了一枚金丹。”
正在阖目享受的绛雪真人听得此言,即就张开美眸,嘴角上扬,现丝浅笑、柔声言道:“这老鸟这般卖力,若是颍州费叶涗真谋划得方,说不得还真能保得他家灵土不遭抢完。”
这戏谑之言方才落地,便就又听得绛雪真人语气稍稍一沉:“却要比我等斩获还多,”
一旁的月隐真人闻声后登时摇头苦笑,却也只得苦笑。
他与绛雪、沈灵枫三人本来可以单独动作,三名真人入得兽群、军阵之中,足令得只有一名真人在侧的摘星楼一方首尾不能呼应。
但若真那般大公无私,却被白参弘寻上了至少现下的月隐真人不觉自己底牌尽出过后、还犹有逃生之望。
而三人联袂之后,也不过能在白参弘面前勉强自保,这便使得他们不得不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了。
每每现身阵前,多半是要与白参弘手头链枷苦战。如此这般,哪还能图什么斩获?!
这烂仗打到了这等时候,五姥山的千年积累几要耗尽。
便是一个元婴宗门,培养一个筑基真修,少说亦需得要一甲子。期间要有名师教导、要施经义研习、要拨资粮丹药.
然一进了阵前,这几十年苦功只须臾间,或就要被几张平平无奇的火球符化作虚无。
若不是近来沈灵枫携来消息,声言京畿那边还在发力、协调援军,说不得月隐真人都要开始后悔起来了。
如是仙朝一方不胜,真令得摘星楼独占西南,那么他的五姥山便算迁至他乡苟活,这下场也未必就比当年坐等白参弘蚕食干净来得好上许多。
本来他只殷殷期盼着援军,可这时候却又遍布着九皇子正在筹备成婴消息。
这直令得月隐真人愈发惴惴不安,屡屡发了紫宸金阙符入玄穹宫中。
这番卫帝倒是十分体恤,大部时候尽都亲笔回信,便是真就无暇,亦有魏大监代笔批红,足见优容。
但内中虽不乏鼓舞溢美之词,可月隐真人真正关切之事,却由始至终都未有回复。
是以这些日子的月隐真人脑中念头杂糅一团,此番听得绛雪真人言讲亦不开腔,倒是沈灵枫顺势接道:“公爷那里亦有斩获,形势大好。”
这鼓舞人心之话哪怕无用,却也是该讲的。绛雪真人轻声一笑、不做辩驳,改了话风:“日前听得消息,似是古玄道那位云孚真人近来要来山北和白参弘相见?!”
“前辈这又是哪里得来的消息?”
绛雪真人故作高深,面生浅笑、不经意间再不收敛妩媚,却是别有风情:“这却是不打紧的事情,驸马不消深究,只当有备无患便好。”
“我还听得白参弘又听了太一观蛊惑,是要将结界破口再开得大些,说不得还要放妖尉出来。”
绛雪真人言此时候美眸一亮、语气不变,似是在言一件与其不甚相关的事情一般。
三人中最沉不住气的果是年岁最大的月隐真人,此时他敛了眸光,面色亦是复杂十分,沉吟一阵过后方才弱弱开口:
“这事情怕是不真,盖因毕竟于摘星楼而言亦无益处。于今的白参弘,战事颇顺、心气颇高,都已将西南三道视作禁脔了,不该会做出如此事情。”
居其一旁的沈灵枫忙不迭附和一阵,最后再看绛雪真人面上娇笑不变,这才又发言道:
“今夜在下便与玄穹宫去信,北王南下和葬春冢出兵之事现下已有了些眉目。但到底滋事甚大,朝中诸公还需得细细相商,想来不久过后,当有定论。”
月隐真人倒是知足,闻言都不遮掩,即就面生喜色。
坐在上首的美妇人所想却要复杂许多,只是颔首一阵,心头却道:“看来今上确有本事,北王是从凉西道归来,那么多半也又有元婴去接。
且多半又是能凭着匡琉亭阵前表现,直令得葬春冢这些坐地户也暂放家业出来。
想来过后便是葬春冢这一众庸人难得建功,但过后这毗邻京畿的两河道若要拾掇起来,总会轻松许多。届时宗室直辖地域,却就又.”
她起这念头的时候不顾自身处境,显是从始至终都未有将自家合欢宗降到与葬春冢这等门户相提并论。
匡琉亭近来连番身先士卒,即就屡屡建功。先独战云水宗主牛延青六名金丹中后期修士,大获全胜,仅剩牛延青一人施了云水宗底牌独走。
此役过后,便连摘星楼庶务掌门项天行也被匡琉亭截到,虽然逃了性命,但却也被缴了法宝、催了兵阵,当真狼狈。
摘星楼一方除了白参弘这位真人未得不顾体面、亲自下场,其余手段却是尽都未做保留,可也真难与其相抗。
于今也只能靠着兽群似是无有穷尽,才能扛住这位公爷锋芒罢了。
客观而言,匡琉亭之表现,令得都已倒戈到仙朝一方的葬春冢举宗来帮都是正常。
暂放下匡琉亭是何惊艳,再又催得朝中出兵过后,绛雪真人轻轻止住一旁的连雪浦动作,迈步到堂中柔声讲道:
“只这般闷头挨打可无用处,战到了现在,便连摘星楼自家弟子死了几个都难晓得,诸如云水宗之类的附逆胁从,纵是死上再多,白参弘那厮也未必心疼,却要想个法子才行。”
月隐真人闻言,枯瘦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袖中丹瓶,眼底闪过一丝迟疑:“绛雪道友有何高见?如今摘星楼靠着兽群与附逆宗门撑场面,若不能断其臂膀,这场烂仗怕是还要拖上许久。”
沈灵枫亦看向绛雪真人,银刀刀柄上的云纹随他指尖微动,泛出细碎灵光:“摘星楼弟子太少,便是伤了我等也难知晓。
但那些附逆宗门多是惧于白参弘威势,未必真心归降。若能寻得契机,或可策反一二,只是如何动手,还需斟酌。”
这言论正合绛雪真人之意,据她所知,听得匡琉亭这番表现过后,便连有些亲近太一观的元婴门户都变得有些暧昧,遑论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小门小户。
仙朝名声固然很差,但近来白参弘却有些急功近利意思,又一贯霸道。
这些金丹宗门世家殒了大把人命,除了换来一片都被糟蹋得不成模样的烂地回来,难道能得半点体恤不成?!
想来兹要有条路选,不愁他们不好生思量,哪怕只是现些松动,但于此时的山北道战场而言,这便够了。
只是这事情却得出来一前提,比如,“如何让白参弘先败一场?”
这美妇人心念一动,即就又问:“呼,二位道友可还晓得,外海来的那位九真真人,是否仍在凤鸣州做客?!”
堂内其余二真人心思一动,虽未开腔,但却尽都现出来迟疑之色。
————阳明山
难得理事的康大掌门才阅过叶正文呈上来的善功堂诸般灵物支取明细,在上头勾勒几笔、再发交待:
“近来又有十余弟子进阶真修,大部皆为真传出身,内门、外门弟子便是千辛万苦求得灵物,亦有三一之数横暴于筑基过程之中。
剩下大部不单难得精进,反要遭伤病拖累道途,且身上还背有一身善功要还,这境况却要想个法子。不然长此以往,或要生出嫌隙出来。”
叶正文算是宗内少有还敢与康大掌门辩驳的人物,对于此事却有不同意见:“弱肉强食、本乃定数,”
可康大掌门此番却是乾纲独断,兀自言道:
“这些话你我年轻时候听得不要太多,没道理还要与后人照此言讲。齐可与陈子航已然筑基,或可选一人再赴宣威城,携上些值钱物什去拜一拜栾供奉,看看他有无办法。
费家在内的一众勋戚,家中弟子筑基时候少有人横死,没道理尽是由灵物保着的,定有诀窍。”
“又是大笔灵物要出去”叶正文幽幽叹过,转首又想起来才发过好些抚恤、嘉奖下去的重明宗府库虽还有珍藏,却也是如今百废待兴的时候亟需留用。
但饶是紧张若此,他却也只得颔首应下。如今的康大掌门倒是越发果断气派,裱花匠的差遣好似已经移到了叶正文这劳碌命的头上。
二人又议了几桩事情,经孤鸿子讲法三场过后,重明宗弟子却又有了不少精进。
不过这法子当然只得头两回方才好用、才能立竿见影,哪能每每都如此奏效。
最关键是引领了一波向学之风,少部人因此侥幸借了筑基过后,还能令得重明宗上下布满朝气。
二人议到这时候,宣威城却也难得地传来了好消息:蒋青已然丹论圆满,现下需得结丹灵物了。
叶正文登时大喜,却又开始思索起来,这结丹灵物,又要往何处去寻?
康大掌门目中喜色闪过之后,便就想起来了储物代中一样物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