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一章 鬼王
在神朝,虽然有着修行的伟力,但实际上个体的力量是有极限的,那就是地仙。
所以,神朝需要‘体系’,皇帝需要建立一套朝廷的制度,来让整个世界为他所用,如此才能提升他的力量,皇帝将会成为皇朝的一部分,如此维持自己的统治。
而现在,另外一条路出现了。
一力破万法!
当力量达到某种极致,世间一切规则、阻碍,都将成为虚设!
至于那些“我未必能修行到这个境界”、“这条路太难太远”之类的想法……
“屁话!”高见止住笑声,低声骂了一句,眼中却燃烧着前所未有的炽热光芒。
目标已经清清楚楚地摆在了面前!路就在脚下!能走多远,那是自己的本事和造化,但若连想都不敢想,试都不敢试,那才真是枉活一世!
根本不需要过多考虑可行性!去做!去尝试!去攀登!这就够了!
那么,既然如此,他高见也就不客气了!
这股力量,这道关卡,他闯定了!
一念及此,高见挣扎着,忍着全身散架般的剧痛,强行摆正了身体,就在那静坐的鬼王对面,艰难地也盘腿坐了下来,与对方遥遥相对。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然后毫不犹豫地从随身的芥子袋中,取出了大量之前储备的、蕴含丰沛精气的高能食物——有赤玉般的灵米团子,有晶莹剔透的凶兽肉干,有散发着异香的丹丸药膏……甚至还有几坛密封的灵酒。
修行武道,锤炼肉身!精气乃是一切之本!如今他精气近乎枯竭,首要任务就是补充!疯狂地补充!
他也顾不上什么形象和味道,抓起食物就往嘴里塞,如同饿死鬼投胎般狼吞虎咽,运转功法,全力吸收着其中蕴含的能量,滋养干涸的经脉与脏腑。
补充精气,最快的办法就是吃!
随着大量高能食物的摄入,他苍白的脸色渐渐恢复了一丝红润,体内那如同死水般的气血也开始重新缓慢流淌起来,虽然远未恢复,但至少稳住了濒死的状态。
做完这一切,高见抹了把嘴,目光再次投向对面那尊如同亘古磐石般的鬼王,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和专注。
“来!”他低声自语,仿佛在对自己下战书,“我也是个天才!”
“今天,我就来试试,破解你这鬼王力量的修行法!”
他不再试图用武道神意去直接触碰、感知对方——那无异于自杀。
他换了一种方式。
他开始观察。
观察鬼王那静止到极致的姿态,观察他手捏莲花印的每一个细微角度,观察他周身那完美收敛、仿佛与整个铁屋、乃至整个近边地狱都融为一体的“静”。
他开始回忆。
回忆那股力量反震而来时,那稍纵即逝的、却足以烙印在他灵魂深处的“感觉”——那不是能量的狂暴,更像是一种……规则的碾压?一种更高层面“秩序”的体现?
他开始推演。
以自身深厚的武学根基、在幽明地和太学藏经阁,乃至于玄化通门大道歌之中记载过,他阅读过那无数秘典的见识、以及对佛光、欲界等多种力量体系的理解,尝试去解析、去模仿、去逆向工程那惊鸿一瞥的“六品”之力!
他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眼中闪烁着智慧与疯狂交织的光芒。身体依旧虚弱,但他的精神却高度亢奋,仿佛一个最顶尖的工匠,在试图破解一件神器的制造秘密。
这无疑是一次无比大胆、甚至堪称狂妄的尝试。试图从一个近乎无敌的存在身上,窃取力量的奥秘。
失败的概率极大,甚至可能再次引来反噬。
但高见浑然不顾。
他就这样,坐在一位能轻易碾死他的六品鬼王面前,一边疯狂进食补充精气,一边开始了对他而言,或许是修行路上最重要的一次……悟道与破解。
铁屋之内,再次陷入了寂静。
只有高见偶尔咀嚼食物的细微声响,以及他那如同实质般、紧紧锁定在鬼王身上的、充满了探究与渴望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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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吒唎。
一个早已被尘埃和岁月掩埋的名字,如同他最初诞生的那个世界一样,只剩下一点冰冷的回响。如今,诸界知晓他名号的,皆称他为——大力鬼王。
这个称号,并非凭空得来,其背后是尸山血海,是寂灭,是一条孤独而残酷的超脱之路。
他曾是凡俗帝王,天资冠绝古今,二十岁时便已拳镇寰宇,脚踏八荒,一双铁拳打遍世间无敌手,帝座之下,尽是皈依的白骨与臣服的鲜血。
他建立了前所未有的庞大帝国,享尽世间极权。
然后,如同所有站在巅峰的帝王一样,他开始畏惧终将到来的终点,开始追寻那虚无缥缈的——长生。
无数帝王倒在了这条路上,化作了历史的尘埃。但他,伽吒唎,成功了。
他以无上伟力与决绝之心,超脱了凡尘,挣脱了世界的束缚,踏入了无穷虚空,真正拥有了无限的生命。
代价是……他诞生的那个世界,被他抽干了所有的本源与灵气,从一颗生机盎然的星辰,化为了一块冰冷、死寂、毫无生机的荒芜石头。
他曾独自坐在那块巨大的、冰冷的石头上,沉默地注视着它。
看着它表面的熔岩缓缓冷却,凝固成丑陋的疮疤;
看着星尘凝聚,化作雨水落下,亿万年的雨水汇成了死寂的海洋;
看着海洋中,在某种宇宙法则的奇迹下,孕育出最原始、最细微的生命闪光;
看着那些闪光慢慢演变,从单薄到复杂,最终挣扎着爬上陆地,演绎出一幕幕繁荣、争斗、灭绝、又重生的轮回戏剧;
甚至看着它们中的佼佼者,最终发展出了踏足虚空的技术与力量,怀揣着希望冲向星海,却最终因为无法突破“长生”的壁垒,在浩瀚而冷漠的虚空中耗尽了所有潜力,无声无息地彻底毁灭。
这一切,从世界死亡到文明萌芽再到最终寂灭的、漫长到足以让任何凡人文明轮回万次的史诗……
对他而言,不过是一次稍微长了些的静坐。
毕竟,连一劫都尚未过去。
他经历了三百二十五劫的时光。
他是长生者,是这片宇宙中真正存在、并见证了其部分沧桑的古老存在。
他早已明白,不得长生,终为蝼蚁,连真正见识这片宇宙浩瀚的资格都没有。
然而……
当他真正见识了宇宙的浩瀚,遍历了诸多世界,看惯了星辰生灭之后,他才可悲地发现,区区长生,在这无垠的宇宙面前,依旧是如此渺小可笑的事物。
有远比个人永生更加宏大、更加本质、更加值得追寻的东西。
于是,他做出了选择。他离开了熟悉的宇宙,循着古老的传说与感应,来到了——地狱。
他相信,这里蕴含着答案。
但地狱的残酷,远超他最疯狂的想象。
他并未直接成为鬼王,而是因其过往罪业,直接坠入了无间地狱!
此处空无间,时无间,苦痛无间,永恒的黑暗吞噬一切感官,剥夺一切感知,亿万种极致的痛苦如同潮水般无休无止地冲击着他那早已坚不可摧的神魂与意志,却无法将他彻底毁灭,只能让他永恒承受。
他接受了。
于是,在那绝对的空无、绝对的黑暗、绝对痛苦的永恒之中,他待了……很久,很久。
久到他几乎忘记了“伽吒唎”这个名字,忘记了自己曾是一位帝王,一位长生者,只剩下最纯粹的“存在”与“承受”。
劫难终于结束了。
地狱的规则认可了他的“承受”,他洗清了自身积累的庞大罪业。
他被十殿阎罗的意志所册封,成为了鬼王,执掌一方近边地狱。
他的肉身也被地狱法则重塑,从曾经英武的帝王之姿,变成了如今这绿面獠牙、四目肉翅的恶鬼模样。
他并不在意。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因为他得以正式加入了地狱道!这是“道统”之一。
他不再是虚空中的散修野狐禅,而是有了道统的正统存在。
成为鬼王后,他借助地狱道的资源与规则,继续修行。耗费了许多劫的时光,他从一个普通的长生者,晋升为了更高层次的存在——六品。
此刻,若他身在虚空,一念之间便可捏碎恒星,神念一扫便可覆盖数光年之广袤星域。
他已然站在了无数世界的顶端。
但他不能肆意妄为。
他是鬼王,肩负着地狱道的职责。无数穷凶极恶、罪业深重的魂灵,会依据宇宙间的因果法则,源源不断地被接引至他的地狱。其中,不乏一些实力与他相差无几、甚至更强的可怕存在。
他的工作,就是“惩戒”。
这是地狱道的核心规则:一切众生,生前施加于他人之物,无论善恶,必将在地狱得到精准的回报。施加暴力,则回报暴力;施加恩惠,则回报恩惠。如同作用力与反作用力,绝对公平,绝对精准,分毫不差。
一切皆有报应。地狱道,即是这报应法则的具体显化。
伽吒唎觉得这很合理,甚至很美。这种执掌宇宙终极“公平”的权势,比他当年做帝王时,更令他感到……愉悦。
但是……
有一天。
毫无征兆地。
他所在的这片近边地狱,与其他所有地狱、与地狱道的核心、与那至高无上的十殿阎罗……彻底断开了联系。
就仿佛一颗被剪断了线的珠子,坠入了无尽的虚无之中。
两万多年了。
他依旧坐在这铁屋之中,执行着惩戒罪魂的职责,因为这是地狱道的规则,早已融入他的本能。
但他能感觉到,被送来的罪魂越来越“弱”,越来越“少”,而且……似乎都只来自某个固定的、狭小的区域。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是十殿阎罗抛弃了这片边陲之地?
是地狱道本身出现了巨大的变故?
还是……整个庞大的体系,遭到了某种无法想象的外力冲击?
他不知道。
他只能等待。
如同他曾经坐在那颗死寂的母星石块上等待,如同他在无间地狱的黑暗中等待一样。
等待一个变数,或者……等待最终的寂灭。
这种等待,是如此的……痛苦。
并非肉身上的酷刑,那种东西对他而言早已是清风拂面。
这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源自认知和未知的惶恐,如同无形的毒蚁,日夜不停地啃噬着他那本该坚不可摧的道心。
两万多年了。
这两万多年的孤寂与隔绝,比他过去经历的那三百二十五劫加起来,都要更加难熬。
在下层那些小鬼眼中,他这位鬼王的力量已然是恐怖无边,深不可测。它们敬畏他,服从他,因为它们无法理解“六品”之上是何等光景。
但他自己深知!
他深知五品是何等存在!那是能够在无穷世界中留下不朽传说的巨擘!
而更上的四品,乃至传说中的三品……那更是他想都不敢多想。
然而……
就是那样超越了四品的、他所效忠的、威严无量的十殿阎罗……也全都消失了。
不是闭关,不是隐匿,是彻底的、完全的、无声无息的消失!
无论他用何种秘法感应,何种仪式沟通,得到的都只有一片死寂的虚无。
仿佛整个地狱道的上层建筑,在某一刻被一只无形巨手瞬间抹去,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任何信息。
越是理解那些大能者的无所不能与恐怖,就对眼下这彻底的、无法理解的断绝,感到越发的惶恐和绝望!
下面的小鬼们反而没什么特别的感触,它们层次太低,无法理解“十殿阎罗”意味着什么,只觉得最近工作好像清闲了点,来源少了点,只是有些“奇怪”而已。
但身为鬼王,执掌一方地狱规则,能与那宏大体系产生细微感应的他……却清晰地感受到那种被遗弃、被隔绝、被放逐于无尽虚无之外的大恐怖!
不能不绝望。
当那些在你认知中近乎“全知全能”、构建了你所依存的一切规则的存在,都集体陷入了永恒的寂静与虚无之中,你一个区区“六品”,又该如何自处?又该从哪里汲取希望?
这种绝望,无声无息,却比无间地狱的亿万种酷刑更加可怕。它开始侵蚀他的道心,动摇他存在的根基。他感到自身的力量虽然依旧庞大,却仿佛失去了源头活水,变得滞涩、沉闷,甚至……开始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消散迹象。
再这样下去,或许等不到外力来袭,他自己就会因为道心凋零、信念崩塌而自我瓦解,彻底湮灭。
于是,在最近的一千年,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闭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