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6章元辰宝旗
金陵一役，血火滔天，杀得人头滚滚，尸骨如垒。
南天师张静玄和朝廷施展雷霆手段，彻底震慑了整个江南道。
那些已经蠢蠢欲动的妖人、啸聚山林的匪类，还有那些惯於在暗处搅弄风雨的地方豪强，仿佛被兜头浇了一盆来自九幽的冰水，瞬间噤若寒蝉。
街头巷尾，再不见横行的恶僕；商路水道，也罕有强收买路钱的凶徒。
江南之地，竟在这铁与血的余威下，意外地迎来了一段战战兢兢、却也实实在在的“太平”光景。
然而，清算並未因表面平静而停歇。
一道京城旨意，如刺骨寒风，直达江寧府。
织造局这盘根错节的庞然大物，被无情地拆解、彻查。
凡与那两姓豪族有过深勾连的官员，无论大小，或被罢黜流放，或直接锁拿下狱，明正典刑。
一时间，江南官场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唯恐被这滔天大祸捲入。
新织造局很快立起，布告四方：奉天承运，蠲免苛捐杂税，只取薄利。
消息传开，压抑了太久的织户们奔走相告，喜笑顏开。
“皇恩浩荡！”
各种呼声在坊市间此起彼伏。
无人再提、或许也是刻意忘记，之前织造局的盘剥，少不了朝廷的坐视与纵容————
然而，风暴的核心人物，李衍一行人，却似乎已被遗忘。
他们住在晋州商会，不见任何外客。
金陵城的喧囂，被彻底隔绝在外————
“咕嘟嘟~”
黑陶罐里熬著黑色药汁，浓郁的味道不断逸散。
“道长，好了。”
————————
沙里飞连忙上前倒出药汤，不敢有丝毫滴落。
这些灵药都是重金从茅山上清宗购得，价值不菲。
虽说是江南玄门赠送，没钱，但再想凑齐，就不知要费多长时间。
王道玄所受的伤，远非寻常刀剑之创可比。
他和吕三是神魂受创，又强撑著在后续战斗中透支潜力。
没有李衍那种大罗法身修復，一不小心，就会道行尽丧，甚至走火入魔。
因此，眾人都待在商会修养，两耳不闻窗外事。
服下汤药后，王道玄和吕三沉沉睡去。
其他人也都在各自忙碌，这一战他们很被动，但也增长了不少经验。
而在別苑东侧二楼，则是独属李衍的房间。
他独坐房中，指尖轻叩桌案。
窗外雨丝绵密，却掩不住城中隱约的欢庆声。
李衍漠然听著，心神早已沉入勾牒。
其中，竟然有三股力量盘旋，仔细感受，皆让人心神震盪。
太湖之战过去已有数日，李衍心中也大致有了猜测。
嫘阴狗急跳墙的举动，著实触犯了天庭底线。
他虽然不清楚会有什么严重后果，但想来也不小，所以天庭才会弄出那么大动静。
直接跨界进行天罚，只听周围人诉说，就能想像当时的可怕场景。
当然，这次即便没领任务，得到的奖赏也不小。
勾牒中三股力量，就是三个奖赏，但需要他三选一。
最先一股，是一团凝练到极致、不断炸裂著细密紫电的雷罡。
与他上次得到的雷罡不同，这玩意儿泛著紫芒，似乎和雷部有不小关联。
仅靠意念感知，体內勾魂雷锁便里啪啦作响。
这是“神罡雷种”。
若能吸收炼化，勾魂雷锁和雷神变的威力，必將跃升一个台阶。
对他来说，能直接提高实力。
第二道力量，同样与雷有关，不过却是一张由雷电组成的符籙。
脑中已传来信息，此乃雷部遣將神符。
此符蕴含雷部三十六將之一，全力一击的威能！
虽是一次性消耗之物，且需施术者精血为引，代价不小，但在关键时刻，却是绝地反击的底牌！
这两样无论哪一个，都足够诱人，难以抉择。
“天庭也太小气了些——”
李衍抱怨了一句，心神便集中到了第三股，同时眼神也变得凝重。
和其他两样不同，这玩意儿是完全实质的罡气。
看起来，像一个圆环形的旋转气流，但心神一动，便停止旋转，化作十二面玄色小旗。
旗面分別绣著子鼠、丑牛、寅虎、卯兔、辰龙、巳蛇、午马、未羊、申猴、
酉鸡、戌狗、亥猪这十二元辰神像，看起来朴实无华，没有半分罡炁波动逸散。
然而，当李衍神念扫过时，一股奇妙的牵连感便莫名升腾而起。
大罗法器！
而且是成套的大罗法器！
李衍的心神剧烈震盪。
他已经猜出这玩意儿是什么！
大罗法器的威力不用说。
他的勾魂雷索，以及五方罗酆旗，都是大罗法器。
勾魂雷索是他战斗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
而“五方罗酆旗”，即便受限於道行无法完全发挥威力，但也正说明潜力十足。
这十二元辰旗的层次，显然只高不低。
选择神罡雷种，个体战力飆升，雷法威力將成倍增长，足以让他成为更锋利的尖刀。
选择大罗神符，等於多了一条命，一张足以令强敌忌惮的终极底牌。
选择十二元辰旗————
似乎並非单纯提升个人，而是可能提升整个队伍！
可惜，大罗法器的信息並未显现。
选择与否，就是一场赌博。
就在这时，李衍脑海中闪过秦淮河雨夜，太湖激战的画面。
面对数名地仙的围猎，若非机缘巧合、以及最后关头天官令引动天罚，后果不堪预料。
个人的强大固然重要，但不可能一朝成仙。
面对建木这样组织严密、底蕴深厚、高手层出不穷的庞然大物，面对越来越诡譎莫测的大罗法界力量，团队的整体实力和配合，才是能否走下去的关键。
这十二元辰旗的“缘法”之感异常清晰，冥冥中仿佛註定与他们有缘。
锦上添於我，雪中送炭於眾。
李衍心中瞬间有了决断。
个人再强，也难敌四手；团队强大，方能在这乱世妖氛与变革洪流中劈波斩浪。
他需要並肩作战的伙伴们都能跟上步伐，否则便是孤掌难鸣。
想到这儿，李衍毫不犹豫选择了那十二面玄色小旗。
就在接触的剎那，异变陡生！
轰隆！
並非真实的声音，而是雷声轰鸣。
庞大的信息如同决堤之河，汹涌澎湃地冲入神魂。
饶是李衍神魂坚韧远超同济，又有大罗法身护持，此刻也感觉脑袋仿佛要被撑裂。
眼前金星乱冒，无数玄奥的符文、图录、法诀、阵势疯狂闪烁、烙印。
“呃！”
半晌，盘坐於床榻上的李衍闷哼一声，额头青筋暴起，差点几跌翻。
痛苦如潮水般缓缓退去。
隨之而来的，是难以言喻的狂喜和震撼！
这十二元辰旗，果然不简单！
与五方罗酆旗一样，其也需要凡间之物承载。
但並非是炼製法旗，而是要用一种极其高深玄妙的秘法，以天地灵材制“墨”，在承载者身体特定穴位经络上，刺青纹刻十二元辰旗的对应图案。
一旦成功，这大罗法器便能以“图腾”形式融入，与楼观结合！
每位融合了对应元辰旗图腾的伙伴，都將觉醒一项“战斗神通”！
觉醒前，没人知道是什么，但必然潜力无穷，不弱於他的勾魂雷索。
更关键的是，十二元辰旗拥有者之间，互相感应方位，远比之前的铜钱灵敏。
藉助此大罗法器，同伴之间还能以神通进行合击！
“好个神器！”
李衍睁开双眼，眸中精光爆射，之前的疲惫一扫而空。
这玩意儿，简直是为他们而创造。
李衍忍不住抬头看向天空。
阴沉的天空，细雨濛濛。
难不成，这玩意儿是上头故意送给他？
还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原因？
不管了，有用就行————
李衍微微摇头，压下翻腾的心绪，立刻起身推门而出。
客厅中，沙里飞正小心翼翼地调试著神火枪，蒯大有在擦拭他的弓弩，武巴闭目打坐调息，吕三则在角落心疼地摆弄著他那灵光黯淡、布满裂痕的妖葫芦。
王道玄脸色还有些苍白，但气息平稳了许多，正和孔尚昭低声討论著什么。
“诸位！”
李衍將门关上，转身扫过眾人，脸上笑容洋溢。
“你们的缘法到了！”
“这次得了件大罗法器，名为十二元辰旗”——”
没有废话卖关子，李衍直接將十二元辰旗妙处，详详细细地说了出来。
隨著他的讲述，客厅里的几人呼吸声都变得粗重起来。
“觉醒神通？契合自身？”
沙里飞的眼睛瞪得像铜铃，手中神火枪都忘了放下。
他们都有些难以置信。
这玩意儿，简直是为他们“十二元辰”量身定做的宝贝。
“衍哥儿，快，让我看看！”
沙里飞第一个跳起来，兴奋地凑了过来。
“你急什么？”
李衍將他推开，隨后面色变得严肃。
“这大罗法器可没那么容易得到，有两个麻烦要解决。”
眾人立刻安静下来，目光灼灼地看著他。
“第一，材料！”
李衍望著眾人沉声道：“承载这等大罗法器图腾的刺青，非比寻常。需天地奇物制墨”。此等材料，每一种都珍贵异常，可遇不可求，需要我等费心竭力去搜集。”
“第二，匠人！”
说到这儿，李衍眉头紧锁，“此法还需沟通经脉，绝非普通刺青匠人能够做到。手法也是秘传，沟通阴阳，引炁入体，稍有不慎，轻则图腾失效，重则伤及性命根基。”
“此等大师，世间罕有，少之又少！我们去哪里找？”
眾人闻言，顿时面面相覷。
珍贵的材料尚可努力搜寻，他们有不少关係，也能找江南憋宝人悬赏。
但这能驾驭大罗法器图腾的刺青大师，必然少之又少。
“说到刺青，我倒想起了一事——”
就在这时，一直凝眉思索的孔尚昭猛地抬起头。
“《酉阳杂俎》中，记载了一名奇人路神通。”
“他是段成式门下赶车的，名叫路神通。每值军中比武，路神通总喜欢露两手，能头戴石头斗笠、穿六百斤石鞋，又咬碎数十枚坚硬的石栗。此人背上刺有天王像，自称神力乃是天王所赐，观眾越多，力气越大。每月初一、十五，輒备下供品，脱了上衣，焚香背坐，让老婆孩子对著他的背磕头拜神——”
隨著诉说，眾人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孔尚昭语速加快，带著一丝回忆道：“我在曲阜藏书阁中，看过一本宋玄门杂谈。这路神通確有其人，但只是暂居於段成式门下，后来请辞，邀游江湖，自立法脉，號路式札青”。书中言其能刺人肌肤，作丹青图画，鸟兽草、仙佛神鬼之形，无不逼肖。更奇者，所刺之物，或能引风聚气，或能辟邪驱祟，宛如附灵，神异非常”！”
“他们还能將符籙咒文以刺青之法融入人身，与请神之术结合，威力干足。”
“可惜的是，其后人加入方腊麾下谋反，失败后被杀，这一脉也消失无踪。
但是书中也提到，前朝有其后人现身，江湖上神龙一现，用惊人秘术斩杀一头旱魃后便再次消失。”
“我想，这一脉应该没有断绝。”
“《酉阳杂俎》——路神通————”
李衍若有所思，“確实是条线索，我这就去找金燕门，她们消息灵通，或许有情报。”
事不宜迟，跟眾人交代一番后，李衍立刻动身，再次前往秦淮河畔棲燕楼。
金陵官场腥风血雨，但至少表面上已经安稳，秦淮河上也再次变得热闹。
棲燕楼內，丝竹声与划拳喝酒声混作一团，香风与酒肉气杂糅。
但不同的是，里面都是些商人和过路客，金陵府的官员，一个都不见。
“李少侠，您可是稀客啊。”
舵主慕容燕见面就打趣道：“太湖大捷后就见不著人，今日正好给您摆个庆功宴——”
“庆功宴不急，倒有件事想请您帮忙。”
李衍顾不上废话，直接让慕容燕帮忙打探。
“刺青路家？”
慕容燕秀眉微皱，隨即苦笑道：“李少侠，这事儿不好办呀。”
“前朝之时，金燕门还没成立呢，只能放出风让各地————”
正说著，就见李衍忽然抬头，看向门外。
隨后，慕容燕也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面露笑容，连忙出外迎接。
“周前辈，您也来了？”
来者，正是金陵地仙周隱遥。
他气色比上次好了不少，显然投龙大典成功举办，对他也有不少好处。
“哦？李小友，你也来了？”
进门看到李衍，周隱遥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李少侠过来问点儿事儿——”
慕容燕微笑道：“正好前辈见识广博，可以指点一二。”
说著，就將李衍要找路家人的事简述了一遍。
李衍並不在意，这周隱遥与金燕门关係比他还近，帮忙打听也无妨。
但出乎意料的是，周隱遥听罢，脸上却露出古怪之色：“你要找那老东西，我正好认得。”
李衍眉头一皱，“那位前辈，也是地仙？”
“嗯。”
周隱遥点了点头，看向窗外，淡淡道：“就在前些年，他已被你们活阴差”打入了幽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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