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5章连根拔除
听到此人哀求,李衍也有些诧异。
倭寇派来神州潜伏的探子,个个阴狠隱忍,否则不可能待这么久。
即便娶妻生子,以他们的性格,也只会当做棋子。
比如京城潜伏的那个,同样有了家,但却丧心病狂杀了自己儿子女儿。
无论怎么说,人也不能轻易死。
毕竟,还有很多事要从其口中撬出。
“朧车”式神在院中横衝直撞,怨灵牛车碾碎石阶,青烟繚绕如鬼哭。
李衍不再犹豫,並指为剑,在刀刃上一抹,同时迅速念诵道:“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在玉清天中,与十方诸天帝君,会於玉虚九宫之殿——”
这是“天雷降魔锤”,施术需念诵《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说玉枢宝经》。
此法至罡至阳,即便在雷法中也是相当凶猛,镇杀妖邪最合適不过。
李衍將里啪啦的断尘刀一横,脚下猛然发力。
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雷光闪过。
那原本就已经受创的式神“朧车”,顿时崩溃。
化作黑雾旋转,伴著无数人的痛苦嘶吼声,彻底化为飞灰。
“式神”这东西,说白了就是异类的神魂,和那种不死不灭的魔神有天壤之別。
吱呀~
烟尘散去,后院柴房木门“吱呀”洞开,一对妇孺跟蹌扑出。
妇人搂著五六岁的男童,脸上泪痕未乾,看著倒在地上的富商却不敢上前。
看得出这富商保护的很好,他们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李衍收刀入鞘,微微点头道:“莫怕,邪祟已除。”
恰在此时,院墙外火把如龙。
沙里飞领著杭州府官兵破门而入,朱琮紧隨其后,甲冑鏗鏘。
“哈哈哈,人赃並获!”
沙里飞大笑,铁链声叮噹,官兵迅速缚住昏迷的巫女、投降的忍者。
那富商见家人无恙,这才鬆了口气,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顾不上將其押入牢中,李衍直接命官兵在外把守,开始进行审问。
“说吧,本名叫什么,来自何派,到神州中原多久了?”
事已至此,这富商也不再隱瞒,用倭人的方式跪在地上磕头道:“回大人,在下本名十兵卫,乃东瀛近江国甲贺谷忍者,擅长缩骨柔术和五行遁术。”
“我等,皆是唐渡忍”。”
李衍眉头一皱,““唐渡忍”——,什么意思?”
这十兵卫连忙回道:“自神主丰臣秀吉一统东瀛,便开始谋划向神州渗透,於是从各个门派教派进行遴选少年,学习神州文化。如在下,便幼习《唐话纂要》,能诵《千字文》、评西湖龙井,偽装货郎在京师三年,专售倭扇、漆器,实为绘製漕运图。”
沙里飞,听到顿时骂道:“妈的,多年前就开始谋划,你们哪来的胆子?”
“就不怕朝廷大军一到,將你那破岛杀的鸡犬不留!”
十兵卫闻言,低下头不敢回话。
李衍眼睛微眯,“你如此轻易投降,让我等如何相信?”
十兵卫偷偷扭头,看了一眼家人,咬牙道:“我等甲贺忍,本应绝情断性。
但在下自幼便目睹甲贺谷內斗,族人互噬如野犬,直至来到神州,娶了慧娘,又生了孩子,才感觉自己像个人。”
“在下多年来日夜做噩梦,就怕眼前的一切全部消失。”
“在下自知罪孽深重,但求能饶过我这妻儿,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老爷!”
“爹爹!”
远处的妇人和孩童,顿时哭喊著向这边走,却被士兵拦住。
李衍若有所思,继续询问道:“杭州府內,其他暗谍都是谁?”
本以为这傢伙会藏一手,没想到十兵卫涕泪横流,直接开口道:“杭州內应有七处:清河坊茶楼掌柜、灵隱寺扫洒僧、还有织造局书吏赵五————”
说著,又指向自己书房,“书架后方墙內,藏有与他们的密信往来。”
李衍打了个眼色,沙里飞立刻冲了进去。
一阵稀里哗啦,拿著密信跑了出来,摇头道:“都是东瀛文,看不懂。”
旁边的盐运使朱琮连忙回道:“杭州商队中有人会懂东瀛话,这就把他叫来。”
眼见如此大案,他震惊之余,又有些兴奋。
没想到,这一次竟然因祸得福。
他虽然只是从旁协助,但功劳薄上肯定有一笔,说不得屁股就要挪一挪。
盐运使这个职位確实吃香,但同样有很多眼睛盯著,如履薄冰。
不敢有丝毫懈怠,他立刻小跑著去外面进行安排。
这里动静不小,可別让煮熟的鸭子跑了。
至於李衍,则留在原地继续审问,“你们在杭州,到底有什么计划?”
“最初是要在杭州引发动乱,与金陵呼应,隨后再引人登陆袭扰。但金陵那边失败,没有首领下达命令,控制的魔神又反噬,让我们损失惨重,所以都停了下来——”
这十兵卫的话,跟他们从“青川”那边审问到的没有两样。
见这傢伙没有隱瞒,李衍才继续问道:“引人登岸袭扰,是丰臣秀吉的兵马吗?”
“不是。”
十兵卫摇头道:“如今主力都在进攻高丽国。等候进攻的,是一帮叫海魔眾”的傢伙,他们原本是战败后逃亡的忍者和武士,后来越聚越多,听说还网罗了一些妖魔和红毛番枪手。”
“就连东瀛国的舰队,也曾被它们袭扰,十分难缠。”
“哦?”
李衍听罢,脸色变得郑重,“那些人,藏在什么地方?”
“就在舟山群岛,岱山岛东侧,藏於海蚀洞中。”
“舟山?”
刚刚赶回来的朱琮听到,顿时满脸诧异。
见李衍等人看来,连忙解释道:“舟山乃浙东沿海九山大洋”之一,为朝廷抵御倭寇、海盗的关键据点,设有舟山卫”金塘守御千户所”穿山守御千户所”等,怎么可能藏在那里?”
十兵卫不敢隱瞒,连忙回道:“此事在下也不清楚,这帮海魔眾”行事诡异,对我等也十分提防。只是听闻他们能驱使海中妖魔,神出鬼没。”
“在下进入海蚀洞,也是被蒙著眼,压住五感,具体在什么地方不清楚。”
李衍点了点道:“带他下去,將那洞中人员、地形,尽数交代清楚!”
雷声如千军踏鼓,自九霄滚落,震得杭州城青瓦簌簌。
乌云如墨泼洒,顷刻间天地混沌,暴雨倾盆而下,將整座东南巨邑笼罩在银白水幕之中。
杭州城內,却比雷霆更迅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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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河坊茶楼,雨水顺著飞檐滴落,茶博士正擦拭桌案,忽觉颈后一凉。
他连忙扭头,但一根银线已缠上他喉间,刀光映著闪电,照出他腰间暗藏的东瀛短刃。
雷光闪过,他喉头咯咯作响,却发不出半点声响。
房樑上一道黑影看向窗外,沉声道:“回大人,拿下!”
灵隱寺钟声未歇,扫洒僧人刚推开禪房木门,便见三道身影立在雨幕中。
天台宗长老手持铜铃,口中诵著“唵阿呼”三字真言。
铃声穿透雨帘,震得眾僧人脑子嗡嗡作响。
“佛门清净地,岂容尔等秽妖?!”
伴著一声炸雷般的怒吼,一名胖和尚咚咚踩碎地面青石板,如野牛般衝来。
——
他修的是佛门金刚法,护法神僧,根本不惧这老和尚东密真言法,抽出身后大口袋,直接將其套住,砰砰两拳打晕,咬牙道:“亏我等看你心诚,却是害惨了我们————”
织造局书吏赵五,正於灯下誊抄帐册。
窗外闪电劈落,映亮他案头密信。
他猛然抬头,却见杭州知府立在雨中,身后甲士如林。
赵五还想要逃走,却被密集的弓弩射成了刺蝟武林门码头,漕帮汉子赤膊立於雨中,刀口还滴著血。
三艘倭寇密船已被焚毁,焦黑船骸隨浊浪起伏。
一名皮肤黝黑的汉子,从水中拎起个人头,甩在青石板上:“他妈的,一个水老鼠还想逃!”
——
——
別看李衍他们那边是单独行动,实则不少人都在关注。
毕竟这时候,谁都怕沾上一裤襠稀屎。
他们也算精明,內紧外松,不许任何人出门,就怕內应隱藏在自己眼皮下。
名单刚得到,各方势力便立刻动手。
其他的內应都好说,大多是单枪匹马,甚至很少与外人交流。
最惊险处,当属西湖边那座偽装成绸缎庄的倭寇据点。
战斗持续了半炷香,火光冲天,骇的周围百姓议论纷纷。
当都尉司人马破门而入,却只见满屋东瀛刀客已服毒自尽。
唯余一具尸身紧握锦盒,里面赫然是半卷《钱塘水军布防图》。
看到这玩意儿,杭州都尉司千户一阵后怕——
雷声渐歇,雨势转细。
各处捷报接连到达。
七处內应尽数落网,缴获密信三十七封、军械图纸九卷、东瀛密文帐册二十一册。
杭州城府衙內彻夜灯火通明,討论该如何处理此事。
而在城西一座幽静小院內,则烛火摇曳,很是雅静。
这是朱琮帮忙找的宅子,供十二元辰落脚休息。
这一路走来,他们也早已学精。
碰到这种事,交给当地势力做就行。多管閒事,反倒会惹人不快。
李衍褪去湿透的外袍,独坐於后院厢房。
屋檐雨水连成珠帘,滴滴答答敲在青石阶上,更添一份安寧。
他闭目凝神,听著门外朱琮派的亲隨稟报:“————灵隱寺那贼禿已招供,倭寇在金山寺旧址埋了引雷符,欲借天雷毁我佛门根基;织造局赵五画了舟山海图————”
亲隨的声音激动得发颤,“大人,知府他们都在等您呢。”
朱琮也已忍不住激动,进来询问一番后,便匆忙带著手下离开。
他这一行,也会代表十二元辰帮忙討价还价,弄些好处。
见小院彻底清静,李衍才打开包袱,將一物放在桌上。
烛光下,赫然是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
正是从倭寇据点搜出的青川“贡品”
——青姥姥的本命图腾皮。
人皮泛著青黄,触手冰凉,其上墨色隨烛光流转。魁星踏斗,四象环绕,各色神像如星辰排列,丰富且有规律,每一笔都暗合天地脉络。
最精妙处是脊椎中线,以“路氏札青”独门针法勾勒出阴阳双鱼。
看上去,如艺术品一般。
“怪不得连地仙都要称讚————”
李衍嗅神通敏锐捕捉到人皮上残留的檀香与药气,微微摇头道:“这哪是刺青图谱,分明是將《神仙谱》做成了大阵——”
这一脉的刺青秘法,能够请神上身,藉助神明之力。
用於安置他们的十二元辰大罗法器之力,合適不过。
与此同时,他也明白了青川为何要修行邪术。
这一脉的老祖宗,也是个异想天开之人,並想要请诸神上身。
不说能不能做到,单各种驳杂气息融於一身,就能让人发疯。
况且其中有不少都互相对冲。
应该是借鑑了《黄庭经》的思路,將玄门存神法显露於外。
想的挺美,但没有实现的可能————
李衍摇了摇头,开始仔细查看旁边刻著的经文。
这刺青秘法,说起来也不难,要满足三个条件。
一是要有玄门刺青高手。
这事倒也不难,只要放出消息,能参悟此图,有的是人想干。
二是要精通请神术。
他们虽然不会,但大罗法器十二元辰旗,本来就要替代。
这第三,就是一些特殊材料。
从硃砂到各种染料,必须是灵物,还要经过巧妙炼製。
收集、製作,估计要耗费些时间。
不过法门已经得到,迟早能完成————
就在这时,李衍耳朵微动,看向窗外。
看见僕人领了一人来到后院,正是太子府长史陈文先。
“哈哈哈~”
刚打开门,他便爽朗一笑,快步走上前来,拱手道:“李少侠果然不凡,这些盘踞杭州多年的毒瘤,你一来就轻鬆挖了个乾净,在下必稟告太子,为你请功。”
“陈长史客气了。”
李衍微微摇头,“船都准备好了吗?”
他知道,对方在杭州,肯定也关注著这些事。
这刚抓到人,就匆匆上门,显然是要催著出海。
太子那边估计也是急了。
“瞒不过李少侠。”
陈文先苦笑道:“必须儘快走了,消息已经泄露,如今那片水域已乱成了一锅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