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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二章

  

  这次,李追远没对清安动什么心思;

因为,少年实在是太懂清安的心思。

哪怕你什么都不说,不求不请不铺垫,等时候到了,清安自己就会来。

他若是还像当年那般,在地下沉睡着那也就罢了,确实是能装不知道。

可他已经来到地上两年,思源村的这片桃林,也庇护了整个南通两年。

就连所谓的南通捞尸李道场,现如今其实也是寄居在这片桃林之下,被无形拔高了格调。

作为曾追随过魏正道的人,孤傲,是骨子里自带的。

大乌龟就这么来了,他先躲进地下,上面的桃林也被李追远给抽走了,这岂不是变成他在自己主场、主动避它锋芒?

这简直比杀了他都难受,何况他本就巴不得死。

先前清安说,李追远若是不识趣,那他就看着少年去死。

现在,少年死了。

他出来,就不是为了保护那不识趣的小家伙,而是给自个儿来找场子。

大乌龟再次下坠,想要将这片桃林砸烂、打穿。

“轰!”

一声巨大的轰鸣。

旧色桃花纷落,新蕊即刻生出。

枝条强烈摇晃,树根岿然不动。

这强势一击,最终只化作为酒坛内泛起的一圈波纹。

清安没选择走出桃林,来与它直接对抗。

魏正道的团队与李追远的团队,风格上必然很像,经历过这种走江团队洗礼淬炼的人,经验认知方面必然是趋同的。

它已经因打不过,要走了。

自己再上去与其近身搏杀又有何意义?

不如把门堵好,让它彻底出不去。

大乌龟见没能打穿这片桃林,立刻选取其它位置进行下手。

其实,不管是在哪里,天上地下,都能尝试打穿这里离开,但接下来,大乌龟连续换位置出拳跺脚,可怕的震荡是都出来了,但每次震荡的区域,都立刻长出了一棵棵桃树。

哪怕大乌龟对着天上轰出,天上也会幻化出桃色的彩虹,本来漆黑浑厚的乌云,则裂成如雨纷落的花瓣。

大乌龟没有继续做尝试,不是因为它放弃了,而是秦叔的拳头,又来了。

“砰!”

完美蓄势而起的秦叔,展现出秦家人令人惊恐的一面。

这一拳,大乌龟被直接砸飞出去,落地后划出一条长长的桃树带。

这是清安怕它摔得太猛,一不留神就把这儿给砸穿,提前绣上了补丁。

最开始的那片初始桃林中,清安手持一坛酒,仰头灌了一大口后,对着坝子上站着的柳大小姐喊道:

“丫头,你不下去耍耍么?”

即使是柳奶奶的形象,在岁数上来讲,清安也可以喊一声“丫头”。

柳大小姐记得他,上次还因为清安站大胡子家桃林下主动看戏,瞅来瞅去,她还与他小打了一架。

谁都没认真,未往死里打,但柳大小姐清楚,吃亏的是自己。

这尊不似邪祟的邪祟,虽处于烂船三千钉的状态,却也不是这个年纪的自己可以真正抗衡的。

不过今儿个,柳大小姐对他的观感很不错,因为她是真的想下场,大小姐直接朗声道:

“事后三十坛醉仙酿,分你一半。”

“才一半?”

“你喝一半,本小姐喝一半,我叔公的藏酒室里只余下三十一坛,我去偷来。”

“长痛不如短痛,嗜酒者最见不得爱酒被窃,容易睹物思酒。”

“那就一坛都不留?”

“合该如此。”

清安仰头,又喝了一大口。

“砰!”

秦叔再次一拳将大乌龟狠狠击飞出去。

绝对实力上,他处于下风,但绝对力量上,他已凌驾于对方之上。

大乌龟去路被堵,此时不得不认真对待这场战斗。

它开始主动避免与秦叔的直接接触,就算被打,也会先行卸力,不去硬碰硬,再配合其目之所及的一系列轻微动荡,对秦叔眼下的状态进行打断与削弱。

它这种存在,被拳头砸了这么多下,自然已经看出了秦叔现如今蓄势的本质,而且,它也确实有相对应的化解方法。

只是,在原先的它看来,这一遭只要无法亲手杀死那少年,其余的争斗都无意义,都是将成本往水里丢的浪费。

秦叔的确是受到了影响,连续数拳下来,虽然依旧次次能将大乌龟砸飞出去,大乌龟身上尤其是脑袋上的龟裂也越来越多,但秦叔身上的势,不仅无法继续累加,反而隐隐有种将要涣散的趋势。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秦叔立刻伸手,抓住一条一直游荡在自己身边的恶蛟,张开嘴,打算将其吞食,以寻求身上已有势的稳固,这样,他就能获得足够多的压制时间,将对方彻底打崩。

哪怕刚获得突破,如今又要将自己的境界一口一口吃掉,秦叔也毫不顾惜,因为他现在走的,本就是断生求死的歧路。

“秦长老,不必如此。”

柳大小姐的声音传来。

纵使再心怀死志,秦叔在听到主母称呼自己为“秦长老”时,也是觉得一阵心悸。

阿婷提醒过他,主母追溯青春结束后,虽会装作什么都不记得了,但实则,记得门儿清。

“你尽管继续揍它,其余的,交给本大小姐!”

秦力点了点头,松开了那只恶蛟没吞下去,而是重新抡起拳头,对着大乌龟冲去。

柳大小姐见此情景,心里微微有点感动,相似的大话她先前说过一次,结果没能包住,本以为秦长老这次会怀疑自己,没想到居然这么给自己面子。

既然如此,自己可不能再掉链子了。

大乌龟原本以为秦叔要不惜自废也要与它同归于尽,见秦叔收手了,它就认为自己的机会来了。

瓦解掉其身上的势后,再抓住一个机会,只要击败了眼前这位,余下的局面就足以盘活。

相似的手段继续用出,秦叔身上的势呈现出剧烈的波动。

坝子上,柳玉梅伸手,将空中的长剑招回,右手持剑,左手掐印,脚踩风雷步,目露肃杀意。

其人,仍旧在那里,却有一束白光却直接落在了秦叔身上。

刹那间,大乌龟用在施加在秦叔身上的各种手段全部消融瓦解,秦叔身上的势不仅结束了紊乱,甚至还在这白光照耀之下,又凭空提了一截!

这一幕,甚至让大乌龟脸上的那颗大眼球猛地一缩。

“轰!”

秦叔的拳头砸至。

大乌龟被击飞出去,脸上的诸多细小龟裂中,出现了一条筷子粗的深深裂口。

一拳打出去的秦叔,又感觉到一束红光落在了他身上,不仅暂时将他身上因蓄势而造成的压力削去了一大截,更是似火苗般,将本就已经很夸张累势层数,又一次拔高!

这种奇特的感觉,连秦叔本人都感到匪夷所思。

他的童年,在秦柳两家衰落之后,那时的主母就鲜于出手了,而阿婷所走的又不是柳家正统路子,所以真正的柳家人到底能有多玄奇的手段,秦叔也没体验过。

他是真没料到,主母光是以这种手段,就能给予自己如此可怕的加持。

此时,不做犹豫,甚至无需换气,秦叔的下一拳直接跟上。

大乌龟刚站起来,就再次被一拳打飞。

脸上,又出现了一道裂口。

这场即使秦叔占尽优势却也要鏖战一番的对决,因柳大小姐的直接加入,大大缩短了时间。

并且,这还没完。

坝子上,柳大小姐指尖轻弹剑身,长剑挥舞,剑影似莲花开绽,左手擎天、化作一指,再抚过剑锋。

瞬间,坝子上陷入一片绝对的死寂。

这一刻,大小姐身上气息之锋锐,让旁边赵毅的生死门缝都出现了强烈针刺感。

赵毅下意识咽了口唾沫,他晓得柳大小姐不是秦叔,大小姐是刻意照顾到周围他们的,可即使如此,他依旧感到了很是难受,只得低下头,封闭掉一些感知。

一缕缕青烟,不断自柳大小姐剑锋上升腾而出,这一剑,她迟迟没挥出去。

等到秦叔的拳头,又一次要砸中大乌龟时,柳大小姐踮起脚尖,长剑对着五个方向连斩。

再吃秦叔一拳后,大乌龟脸上的裂口变成了五道,也就在这时,五道剑气完美衔接,正好嵌入其脸上的五道裂口中。

不是大乌龟不想躲,而是根本无法躲,对方算的不仅仅是时间,更是天时地利,以风行云,如水下行,无孔不入。

本来至多也就能在大乌龟身上留一些白痕的剑气,此时呈现出了惊人效果,大乌龟脸上的五道裂口经过这五道“寸劲剑气”轻轻钻凿,直接合并。

秦叔的下一拳还没到呢,大乌龟脸上就自己先发出了一声炸响。

“轰!”

大乌龟脸上出现了一个大凹坑,大眼球更是直接炸掉,并且不像先前那般还能快速重新长出,只能在内部,又勉勉强强地开了一只小眼。

单从场面效果上来看,柳大小姐的这次出手所造成的伤害效果,要超过秦叔之前的总和。

这是因为柳大小姐出手时,连秦叔先前在大乌龟身上造成的所有伤势,也都算计利用其中,以巧劲完成了一轮收官。

桃林下,清安完整观看了这一幕,并以此佐酒。

柳家的传承,确实让人不得不佩服,即使是当初的魏正道,也曾给出过极高评价,还说以后若有机会,定要偷偷潜入柳家,找一套完整本诀抄下来研究研究。

这位柳大小姐,在她这个年纪,其实已经达到了一种观云望气的大圆满,无论是在认知与运用层面,都做到了无可挑剔。

要知道这大乌龟,可是见惯风浪的,她却能以风水之相对其造成如此效果,这,就是最好的佐证。

而她现在缺的,就是绝对力量的存养,相当于早早修建好了水渠,还未来得及引水蓄满;这只有两条路,一个是靠年岁积攒,将天地风水之气纳入己身不断循环滋养;另一条道路更直接也更快捷,那就是走江。

先前她就是吃亏在了太年轻上,纵使技术方面没问题,却无足够力量来持续封锁这个“世界”。

嗯?

所以,她为什么这次还要把自己追溯得这么年轻?

清安的脸一凝,下一刻,直接换成了苏洛的脸。

苏洛有些不知所措,他不明白这种局面下,将自己“放”出来是何用意?

好在,只是单纯以桃花缝缝补补的话,对他而言不算太难,当下就投入到这一工作中。

柳大小姐瞥了一眼桃林这边。

她微微皱眉,那股早就有所察觉的不对劲,在此刻被进一步加深了。

因为,当你觉得你周围很多人都有些神经兮兮时,你难免就会开始反思,是不是有问题的,是自己?

但伴随着秦叔又是一拳,将大乌龟击飞,大乌龟的头部骨骼开裂,溢出浓稠的白色汁水。

柳大小姐的注意力,即刻被转移了过去。

一是先解决这尊大乌龟,百年后神话留名要紧;

二是不管怎样,这位秦长老,一直是很正常的。

秦叔在前头不断猛捶,柳大小姐在后面一边加持的同时又伺机出手,大乌龟身上尤其是头部的伤势,愈发严重。

眼前男人的拳头,它避无可避,远处坝子上那个女人的剑,更是诡异莫测。

它的头骨不断开裂,整颗脑袋几乎被白色的汁水覆盖。

这些汁水落地后,不具备腐蚀性,而是会渗入地面。

一定程度上来说,这是大乌龟的本源,亦能理解成精华。

陈曦鸢对秦叔的认可,渐渐动摇了,看着柳大小姐的翩跹身姿,她渐渐理解了爷爷奶奶对她的那种期望。

她不得不承认,这种战斗方式,真的好有美感,连她身为女人,都忍不住要沉醉其中。

可一想到自己要是学的话,以后打架时,也得拿着笛子这般……又觉得好难好难。

如果能我不动,域自己动……如果域能根据我所需随意变化,那不就等于我在动?

随心所域?

陈曦鸢目光变得空洞。

赵毅无意间扫了她一眼,愣了一下,心里骂道:

“妈的,这就顿悟了?”

不是,你看看摔跤,又看看跳舞,也能顿悟的?

自己还在努力多看多记,想着回去好好钻研复盘呢,这边居然直接跳过了这一步骤。

赵毅低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润生。

还好,润生不在顿悟,他只是在强撑着看那边秦叔的战斗,就像是在看一场枯燥乏味且又是高时长的武打片。

没办法,人确实能有恃无恐,姓李的甚至能在道场里给他们造机关人来强行帮他们理解提升。

更可气的是,姓李的未能亲眼目睹这场战斗,到时候秦叔战斗时的具体描述,也就是初始教材,还得由他赵毅来提供。

没办法,谁叫谭文彬这会儿七窍还在慢慢渗血,意识仍然模糊呢。

不对,那家伙脑袋上流出的不是脑浆……

伴随着秦叔持续不断的打击,大乌龟的“脑浆”处于不断被打出的状态。

赵毅深吸一口气,他现在真想不惜一切、冒着被余波碾成肉酱的风险,跑去那里舔那湿润的土。

这可不是一般的东西,甚至无法用大补来形容。

平日里,就是一滴的争夺,都能搅出江湖腥风血雨,这会儿他娘的跟不要钱似的,当喷泉一样到处喷!

但一想到这个“世界”的属性,赵毅又叹了口气。

舔了也没用,在这里吃的喝的都是假的,没有丝毫增益,那些白色液体渗入地面,等于直接进了姓李的“口袋”。

而且是想求想偷都毫无办法的那种,寻常人就算把东西吃了,只要及时开膛破肚,还能从胃里挖出来,这里则是被姓李的精神意识所吸收了。

可恶啊,姓李的,小心呛死,小心撑死,小心笑背过气乐死!

“嘶……”

赵毅忽然觉得胯下一痛,身子当即前倾,把腿夹紧。

柳玉梅余光瞥向这里。

赵毅当即露出欣赏与赞叹之色:

“风水之局,真乃世间夺天地造化之妙法,嘶……妙!妙!妙!”

道场内。

李追远鼻子疯狂涌出鲜血,止都止不住的那种。

少年立刻将自己的手掌放在祭坛中央的固定罗盘上,伴随着罗盘转动,少年的鼻血终于止住。

他的脸上没有喜悦,只有满满的后怕。

就在刚才,他的意识差点就要被淹没冲垮。

他隐隐能猜出大概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且应该是一件好事,大好事。

可现在的他,身体还处于“死亡”状态,光凭眼下这点虚弱的精神意识,压根就无法真的将其吸收。

只能暂时隔断,让其继续保留在这儿,等自己身体“苏醒”,自己死而复生后、恢复到正常状态,才能着手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消化。

走到计时用的水缸前,取水洗去脸上的血污,李追远长舒一口气:

“看来,你这次,至少你的这部分,是要完了。”

……

现实中的灵堂内,熊善与梨花在认真地处理伤势。

熊善处理男的,梨花处理女的。

不同于其它团队里,能有各种相对应的角色配置,他们这种草莽出身的,自己真得什么都会点儿才行。

刘姨这里的状态有些不对劲,没看见伤势,但她眉头紧皱,似是在承受着某种很极端的痛苦。

这种状态,很不好处理。

梨花询问自己的丈夫,想要从丈夫那里拿几张用以静心安神的辰州符来给刘姨贴上。

但这一要求被熊善给拒绝了。

“只处理明显的外伤。”

梨花点点头,处理好陈曦鸢身上的伤势后,就开始专注于治疗老夫人左手的贯穿伤。

坐在小板凳上的笨笨,在自己父母忙碌时,把奶瓶放下,底部抵着自己的小肚肚,双手抓着奶嘴不停地向下扒拉。

等扒拉到一定紧绷程度后,笨笨把奶瓶微微抬起,瞄准向赵毅,确切的说,是赵毅的胯部。

小手做最后一拨。

“啵儿!”

奶嘴像是弹弓一样,径直弹出,正中靶心!

熊善听到动静,回头看向自己儿子。

笨笨指了指地上的奶嘴,面露委屈,看向自己父亲。

熊善走过来,把地上的奶嘴捡起,擦拭后给儿子装回去,又摸了摸儿子的脑袋。

他是爱自己儿子的,虽然近期大部分关爱,都给了儿子那始终不见踪影的弟弟妹妹。

等熊善转过身,继续去治伤时。

身后,

“啵儿!”

笨笨嘟着嘴,指着又一次落到地上的奶嘴,大眼睛一闪一闪的。

熊善只得将奶嘴再次捡回,这次,他用了更多的力道,将奶嘴固定回去。

等父亲又去忙活后,笨笨扒啊扒啊,这次固定得太深,确实不好扒,但婴孩的专注力很高,尤其是那永不放弃的精神倒是遗传了父母。

终于,重新扒拉好了。

举起奶瓶,再次瞄准。

因熊善特意加固过,故而这次绷得更紧、蓄势更强。

“砰!”

直接命中!

熊善和梨花都被这动静吓了一跳,立刻都回头看向儿子。

他们看见儿子怀里那没有奶嘴的奶瓶口,正溢散出缕缕白烟。

笨笨也不好意思再要求把奶嘴给捡回来了,因为落在赵毅身边的那个奶嘴,已经炸成了章鱼形状。

低下头,前后摇晃,右手再努力够着,轻拍自己的屁股。

笨笨示意自己要睡觉了。

小脑袋虽然低着,但眼睛还在转动,笨笨倾斜的视角里,看见门口坝子上出现的小黑。

淋了很久雨的小黑,毛发更加锃亮。

笨笨嘴里“嘟嘟嘟”,想喊小黑来陪自己玩。

小黑只是看了一眼灵堂内的情况,又抬头看了看还在不断电闪雷鸣的天空,即刻窜了出去,跳下坝子,消失无踪。

笨笨心里有点失落,他继续卷着身子往外头上面看,看着看着,他的嘴巴开始张大。

压抑的黑色天空中,出现了一团红云。

一道红色的闪电出现,落在了下方的田野中,而那个位置,正是小黑先前跑出去的方向。

“轰隆隆!”

这雷声,熊善与梨花已经习惯了,没什么反应。

“噗通!”

笨笨从板凳上,滚了下来。

梨花赶忙过来,抱起儿子。

笨笨手指着先前闪电落下的方向,想哭又不敢在这里哭出声。

……

大乌龟,已经残破不堪了。

秦叔那里,虽也是伤势沉重,但仍然气势如虹。

大概,再有三拳,就能将这大乌龟给彻底打崩。

越到这个时候,柳大小姐就越是充满期待与激动。

秦叔眼里的情绪,则是进一步变冷漠。

复仇就算再热血,也无法改变这复仇的前提。

没有期盼的人生,再长,也只剩下了苦熬。

拳头,再次举起。

“砰!”

大乌龟的脑袋,自中心裂开。

柳玉梅的剑气,适时斩下跟进,只听得“哗啦”一声,大乌龟的脑袋,如两片花瓣,朝着两侧绽开。

脑子里最后一点白色的汁水,也都流淌了出来。

它知道,自己这次是彻底没机会了,不仅是没机会杀那个少年,更是连这一部分,都无法保住。

余下的两拳,它不打算挨了。

它张开破烂的双臂,身上的龟纹变得密密麻麻,它在进行诅咒。

诅咒那少年,永远无法苏醒。

它不喜欢这种方式,因为不可捉摸性太高,如若对方受天地眷顾,那就会有无数种方式能惊险逃避。

但,无所谓了,眼下能做的事就先做了。

最后,只听得一声刺耳的尖锐长音。

它的身躯炸开,无数只小乌龟飞出,四散向各处。

它已决意要放弃这部分的力量,这确实会让它遭受重创,但它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要将自己被滞留在这儿的这道目光,给带回自己的本体。

只有这样,它的本体才能清晰知道这里所发生的一切,不至于全靠推演,推演出来的东西,总是会有缺漏的。

当大乌龟彻底放弃时,反而让秦叔与柳大小姐有些不知所措。

你可以击败它,却很难阻止它自杀,甚至,你也没有理由去阻止。

不过,自杀完了后的局面,尤其是这数目庞大爆发出的小乌龟,你得处理。

柳大小姐:“快,扑杀掉这些乌龟,它想要以这种方式,给它的本体传讯!”

秦叔不断轰出拳头,小乌龟被一片又一片的震碎。

柳玉梅不断施展出风水杀阵,进行着高效率地绞杀。

但这是大乌龟在这里,所做的最后一步,这些小乌龟无法再和其本体进行力量上的融合,它等同于自己彻底放弃了这部分力量的回归,只为了求一个报信。

“嗡!嗡!嗡!嗡!”

即使拼尽全力灭杀,可还是有大量小乌龟窜出了这个“世界”。

苏洛努力缝补,依旧无法做到彻底阻拦,与他的能力无关,哪怕是清安,也无法在此刻做到毫无遗漏。

这就像是屋子里有一只大老鼠,其实挺好抓的,可若是有好几个白蚁窝,那真就没办法了。

看着这里这么多细小的“孔洞”,秦叔回头,看向柳玉梅。

柳大小姐拄着剑,道:

“无所谓了,我们已经达成了目的,我们,已经赢了。就是让它知道是我们干的又如何,它若敢再来,我柳家,也不见得怕它!”

听到这话,秦叔心下一酸。

龙王柳,已经没了。

柳大小姐:“怎么,我柳家不怕,难道你秦家会怕了不成?”

秦叔抬起胸膛,回应道:

“我秦家,亦是不怕的。”

柳大小姐:“这不就得了,呵呵,不过,现在担心这个还早,就算它知道了又有何妨?它今日受创如此严重,甲子内,怕是都不会再靠岸了,以我们的年岁,完全不需要再担心这个。

就是本小姐有一事好奇,还望秦长老解惑。

到底是哪家的大师,布置下这如此玲珑珍局,竟能将那等存在层层削弱至此,诓骗入内。

此局虽险,却又尽在掌控之中,包括这里处处盛开的桃花,亦像是这局中应有之意。

这等妙谋布置,当真是步步缜密,层层相扣,本小姐自叹不如,是真想见一见,好当面请教,聆听教诲。”

秦叔:“这里是……”

话头,顿住了。

秦叔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一开始只是轻轻摸了摸,随后就越摸越用力。

有一个东西,好像就要从自己脑子里蹦出来,他正在进行捕捉与寻找。

……

道场内。

李追远看着面前牌子上出现的一大片细小如虫咬的缝隙。

喝了一口健力宝,发现味道又变回原本的样子了。

“想报信就报信吧,我只要你这部分被彻底埋葬在这里,只要你遭遇这场重创。

我也不怕你知道我具体是怎么操作布置的,且不说你想恢复元气得耗费多久时间;

她,也绝不可能放弃这个机会。”

少年目光淡漠,伸手撩起面前水缸里的水,很是平静道:

“我的好妈妈,你这次过界了。

这笔账

我会来找你算的。”

……

南通大饭店,九零九号房。

李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很久了。

不过,她先是眨眼,随后手落下来了,再接着身体其它部位也都恢复了行动能力。

房间内,爬的到处都是的乌龟们,在李兰向前迈出步子时,全都自觉地散开让路。

李兰坐到了那张沙发椅上,轻轻揉捏起自己的手腕。

周围的乌龟们,再次向她聚拢,但这次不再是威胁,而是表现出了一种极为清晰的讨好与顺从。

李兰端起茶几上那杯早就冷掉的难喝咖啡,抿了一口,赞叹道:

“真是我的好儿子,没让妈妈失望。”

……

思源村的天空中,下起了一阵乌龟雨。

大量小乌龟被迅猛的台风裹挟,杂乱落地。

正当这些乌龟,正一个个翻身,打算朝着东方爬行时,村道南北两侧的农田里,传来了两道钟声。

一道是佛钟,一道是丧钟。

北端,大帝供桌再现,似是突破了某种桎梏,又像是真正可怕的阴影降临。

总之,这次供桌中央的画像上,显露出的,是一张威严肃穆且有胡子的男子的脸。

顷刻间,这一片区域,甚至更广阔区域,大量刚刚从空中落下的小乌龟化作了脓水。

酆都大帝,正式出手了。

南端,菩萨供桌复出,比之之前主动支持李追远时,更为灿烂的佛光流转。

数不清的小乌龟,在瞬间就被蒸发。

这次,菩萨的力量,明显得到了加强。

因为酆都地狱中,大帝的踩着菩萨的脚,往上提了一些,收了一点力。

这给予了被镇压中的菩萨,以更大的喘息空间,也能将更多的力量投射而出。

大帝与菩萨,是正在争斗中的对手;

但若是有机会,有共同的利益驱使,祂们也能短暂休战。

先前那只乌龟来势汹汹时,大帝不愿意与其正面碰撞。

可此时不同,痛打落水龟的机会,无论是大帝还是菩萨,都不会愿意放过。

本质上来说,那只乌龟这次遭受的创伤越大,祂们在接下来一段岁月里,面对的天道压力,也就会越小。

不过,那只大乌龟,显然也清楚这一点。

原本可以被自己移出目光的威胁,在见到自己式微后,必然不会放弃这次机会。

所以这最后漫天的乌龟雨,并不是全部。

有一只乌龟,因体型小的缘故,还未来得及落地,就被一道强力的台风,给远远刮飞出去了。

龟甲占卜,天衍之术,遁去的一。

……

刘金霞家二楼,翠翠正很无聊地坐在自己的书桌前。

外头风大雨大,不仅学校停课了,妈妈和奶奶还不允许自己出门,连去找小远哥哥和阿璃姐姐都不行。

翠翠把一支铅笔横放在嘟起的上嘴唇上,利用鼻子将其夹住。

她书桌前面就是窗户。

忽然间,一道闪电出现,翠翠瞧见了远处稻田里,矗立着的两道伟岸身影。

“啪嗒!”

铅笔掉落,翠翠一脸震惊。

可接下来,任凭她再如何揉眼,都无法再寻觅到先前所见的痕迹。

但她渐渐开始感到恐惧,有点后知后觉,她将双腿收到椅子上,交叉着双臂将自己抱紧,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带着哭腔道:

“奶奶……妈妈……”

刘金霞听到动静,上了二楼。

“翠翠,咋了?”

“奶奶……我刚刚看见菩萨了……”

刘金霞只觉得孙女是刚写作业时趴书桌上睡着了做了噩梦,赶忙双手合十对着外头拜了拜:

“那是好事啊,呵呵,菩萨保佑你呢。”

“奶奶……我还看见你那房间里最里面的那张画像了……”

“最里面的画像?”刘金霞仔细回忆,“酆都大帝?”

“祂刚刚和菩萨……站在一起……”

“噗哧!”

刘金霞一时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上前抱住自己孙女的脑袋,安抚道:

“别怕别怕,做噩梦了,这是做噩梦了,菩萨怎么会和大帝站一起呢?”

……

“秦长老,你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很快,马上!”

秦叔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抓住答案了。

他现在脑子里,有种木头正在开花的感觉。

这时,二楼露台,阿璃坐回了藤椅,闭上眼。

下一刻,现实灵堂里,一直趴在棺材边的阿璃,眼睛睁开。

她伸出手,探入棺内少年所盖的经被中,抓住了少年的手。

指甲,在少年掌心轻轻一划。

“哗啦!”

所有的红线,在此时全部断裂。

灵堂内,先前一动不动的人,全部清醒过来。

这意味着,这一浪,算是彻底结束了。

一切该避开的因果反噬,都已避开。

女孩脸上浮现出酒窝,她的手,在男孩脸上轻轻抚摸。

似是在无声诉说:

还是你最厉害,我们已经赢了。

现在不用再装睡了,你可以醒来了。

棺材内的少年,

毫无反应。

……

“山炮啊,没菜了啊!”

“叫你慢点吃慢点吃,谁叫你吃这么快。”

“不是,你请我喝酒,酒我带够了,结果你下酒菜没准备好,你怪我?”

“台风天,镇上熟菜店都关门了,也没人出摊,我去哪里买哦!

我跟你说,就是这香肠,这猪耳朵,还是润生侯前天回来帮我加固房子时我买的,我自个儿没舍得全吃完,想着留给你。”

“我谢谢你啊,特意留剩菜来给老子吃!”

“三江侯,剩菜咋了,这可是荤菜啊,你想想以前,想吃一口肉得多难!”

“我天天吃。”

“你……”

“别废话了,有没有花生啊,你给我炒盘花生米也行啊。”

“明年我种。”

“呸,老子吃你一粒花生米得等明年?整得老子跟被判了死刑,明年执行似的!”

“三江侯,我开始种地了,我要种地了!”

“咋了,你还想老子表扬你?表扬你作为一辈子农村里的人,这么一大把年纪,终于学会种菜了?

他娘的,这跟表扬你终于不尿床了有什么区别?”

“砰!”山炮猛地一拍桌,“三江侯,我警告你,说话别这么难听!”

“砰!”李三江也用力拍桌,“我的嘴今天是来喝酒的不是来说话的,你好歹拿东西堵住我的嘴啊!”

山大爷终究有些气短,晓得是自己准备不周,只得道:

“要不,我那柜子上面还有两根洋钉,咱俩倒点醋和酱油,蘸着嗦一嗦?”

“这是人能想出来的法子?”

“反正停电了,蜡烛一吹,啥也看不见,就当嗦螃蟹腿下酒了。”

“你以前这么干过?”

“没。”

“那你跟我在这里胡扯个鬼!”

“我以前没钱搞下酒菜时,用的是石头,这不是怕你不习惯,把牙磕坏了么。”

“呵,哈哈哈哈哈!”

李三江被彻底气笑了,然后拍了拍山炮的肩膀。

山大爷:“是我没准备好,我的错,打你这么多次秋风,好不容易能回请你一次,没弄好。”

李三江:“行了行了,咱哥俩,不说这些了,那可是一起摸爬滚打几十年,胳膊和腿的关系。”

山大爷听到这话,脸皮抽了抽,可不是胳膊和腿的关系么?

这几十年,他跟着李三江走活儿,凡是遇到危险,他李三江都跟个没事儿人似的,次次都是自己不是断胳膊就是断腿儿。

山大爷:“哎,你要干啥去?”

李三江一边解着裤腰绳一边往外走去:“放个水去。”

山大爷:“那个,你……”

李三江:“咋,你还用过这个下过酒?”

山大爷:“放你娘的屁,你就在后面那儿尿得了,别再往下走,那条沟肯定漫上来了,别一不小心滑下去变漂子了。”

“那你捞我嘛,记得跟我家小远侯要捞尸钱,莫黑心大张嘴。”

等李三江出去后,山大爷在屋里不停转悠,想再找点能下酒的东西。

不一会儿,就听到身后传来李三江激动的声音:

“山炮,山炮,咱们有下酒菜了,有了!”

“啥?”

“我刚准备放水呢,就看见这玩意儿使劲扒拉着四条腿从那边游过来,嘿,我一下子就给它逮住了。

还愣着干啥,快烧水去,咱今儿个,

炖王八!”

第三百九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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