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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五十九章

  

  饭店老板看了一眼李追远,他不知道这么小的一个孩子是怎么赚钱的,不过还是配合夸了一句:

“挺好的,伢儿有孝心,你们老人就能享福。”

李三江:“那是!”

回到餐桌边坐下,李维汉和崔桂英还是有些拘束。

崔桂英还想再嘟囔些什么,但瞅着坐在对面的李三江,到底还是闭上了嘴。

李维汉摸了摸口袋,早上出门带的烟盒里本来还有几根,但都在路上和爬狼山时就抽完了,原本家里柜子里头还剩下一些整烟,前阵子都被拿去张婶小卖部折了钱。

李三江掏出烟,拔了一根丢给李维汉,不等李维汉帮他点,他自个儿就掏出火柴点上。

旁边一桌坐着一对中年夫妻,衣着光鲜,男人身边椅子上放着一个公文包,桌上还立着一台大哥大。

女人很漂亮,容貌上与本地人有着明显区别,应该是来自西域。

这时,男人侧过身,对李三江招手喊道:

“大爷,咱俩喝一个?”

李三江扭头看了他一眼,笑道:“成!”

李追远伸手去开白酒瓶,男子却在自己桌上倒了两杯酒,走了过来,将其中一杯递给李三江。

“来,大爷,我先干了。”

“干!”

二人碰杯,男子仰头,一饮而尽,再低头时,砸吧了一下嘴,眼圈红了,叹了口气。

李追远看了一下男人的面相,天庭饱满、四方浑圆,属上佳面相,拥有这种面相的人,只要不走邪路,干哪一行都容易做出点成绩。

“大爷,不怕你笑话,刚听到你们点菜的动静,让我想到我爹了。”

何申先前坐那儿与妻子吃饭时,李追远问一个菜,李三江就大声做赞同回应,主打一个孩子点啥他就乐意吃啥,毫不扭捏。

听着听着,何申的情绪就上来了,有些诧异,又极为艳羡。

他是多希望自己亲爹也能像李三江这般,可惜,他亲爹是另一种极端。

李三江:“你爹没我这么大岁数吧?”

何申点点头:“大爷你年纪看着大,但身子骨是真好。”

李三江:“嗐,每天能吃能睡能溜达的,又没啥烦心事儿,可不就是养身子么?”

何申:“挺好的,来,大爷,咱再走一个。”

“喝我的,喝我的。”李三江制止对方回桌拿酒,拿起自己点的白酒,给二人满上。

第二杯酒,男人没干,只是浅抿了一口,李三江也是意思了一下。

“听口音,海安那边的?”

“嗯,不过平时在上海做点小生意,这次回来刚给我爹做了五七,顺便来狼山烧个香。”

“啊,怎么走的?”

“去给人看鱼塘,脚滑掉下去,人就没了。”

“哦。”李三江先应了一声,又接了个,“唉。”

何申在说这件事时,语气里没多少遗憾,反而更多的是一种解脱与释然。

“当初我把我爹接到上海和我们一起去住,我爹住不习惯,闹着要回老家,就给他送回去了。

前年他去窑里上工,弄伤了腰,在床上一躺几个月,我们回去看他,当时给他安排了邻居来做看护,给了钱的。

谁知我们走后,他硬是背着我们把看护费从邻居那里要了回来,然后就自个儿一个人缩在床上,那脏得,简直不能看。

要不是村儿里以前发小给我打了电话,我都不知道,只能把生意一丢,带着媳妇儿回来照看他。

照看好了后,上海他还是不愿意去,市区里的养老院也死活不住,就只能让他继续留在家里。

本来家里的地,都租给别人种了,他倒好,为了点工钱又去给其他家种地,结果晕倒在了田里,把请他做活儿的那家吓了个半死。

我们再回来,送医院检查,医生还责怪我们怎么对待老人的,说老人严重营养不良。

其实家里补品就没断过,每个月我也都是钱给得足足的,他就是不舍得花,补品更是我前脚提进来,他后脚就能打对折地卖出去。

没办法,我和我媳妇儿只能每天盯着他吃,跟哄小孩一样,但凡今天菜里多点肉,就跟点了他房子似的,能把以前过的苦日子再给你重新讲一遍,骂你不会过日子,说你要遭天谴。

我们在老家时,好歹还能维系个样子,但我们只要一走,他就马上会出去找活儿,然后身子再出问题,我们再回来,反复地来回折腾。

终于,帮人看鱼塘时,给自己彻底折腾没了。”

李三江举起酒杯,感叹道:“你是孝顺的。”

何申摇摇头:“我不算,晓得他人这次彻底没了后,我真是松了口气。”

李三江:“做得够可以了,有些人天生犟种,看不清世道变化,也听不进人话的,而且脑子里有他自个儿的那一套,就觉得自己对。”

说着,李三江还特意瞥了一眼李维汉。

李维汉低下头,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韭菜送入嘴里。

李三江:“吃肉,你啃草演给谁看呢!”

李维汉马上夹了一块肉,然后又给崔桂英夹了一块带鱼。

何申从口袋里掏出烟,递给李三江。

“哟,华子。”

李三江接过烟,把它夹在耳朵上。

何申:“说来可笑,我自认为算是有点能耐的,也会搞钱,可我爹这辈子,还真没享过什么福。”

李三江:“多了去了,你要说以前日子艰难嘛现在省着点,能理解,这种大道理,谁都会说。

可有些人不是省了,是自个儿作践自己,作践自己还不算,还得连带着拉着小辈一起。

真要是能自己待在犄角旮旯里自生自灭就算了,偏偏还要变着花样整出些花活儿,小辈越是孝顺就越是被他整得难受。”

何申感慨道:“我刚坐那儿时就想,我爹要是能像大爷你一样,那该多好。”

李三江老脸一红,道:“我就是个有多少吃多少的憨货,可不能像我哟。”

何申笑道:“家里有你这样的长辈在,日子肯定过得很舒心。”

李追远:“嗯。”

何申递出了一张名片,上面写着一家运输公司,规模应该做得可以,主跑的是长途线路。

李三江将人家名片收起,讪讪道:“我的名片就不给你了,反正你也不会怎么回来了,呵呵。”

做白事这一行的,也不可能有主动给名片说句“日后有事儿就找我”的习惯。

何申的妻子起身走了过来,何申给自己妻子也做了介绍。

年轻时给人做货车学徒,跑长线,在西域认识了妻子,他很自豪地说,当初他做学徒没几个钱,就是个穷小子,妻子漂亮得跟壁画上的仙女一样,却认准了他,跟着他私奔了。

后来,有了自己的车,日子一步步好起来,与妻子家里的误会矛盾也早就解开,几个小舅子也在他支持下开货车或者开饭店。

又聊了会儿天,看了看时间,何申就领着妻子,先行告别离开了饭店。

点的菜确实有点多,但基本也都撑下去了,就连最后的汤汁碗,都被李三江划分了任务,加进了米饭搅拌,各自解决。

饭后,李三江一边剔着牙一边从口袋里掏出钱,从桌下偷偷递给李追远。

李追远推开了。

李三江就没再硬给,本就是怕小远侯兜里钱不够的。

“我去结账。”

李追远站起身,去表演结账。

他耳力好,先前何申离开时,就听到对方把自己这桌的账给结了。

走回来,李追远说道:“太爷,刚那个老板把我们的钱也付了。”

李三江愣了一下,道:“确实是个大气的主儿,可惜了,他亲爹没享福的命。”

崔桂英有些无法理解:“不认识的人,喝了杯酒,就请咱吃饭了?”

李三江:“人有钱,人高兴呗。”

何申许是因在亲爹那儿积攒了太多苦闷,今儿个在自家太爷这里,收获了极大的情绪价值。

不过,李追远还觉得,可能是太爷骂爷爷奶奶的那番话,让何申听爽了。

过了饭点,不上新客了,四人就在饭馆里多坐了会儿,一是为了消化,二是为了醒醒酒。

这年头,汽车都不怎么查酒驾,更别说骑三轮了,可命到底是自己的,怎么着也得等到脑子清醒些再走。

觉得差不多后,李三江骑着三轮载着李追远,李维汉骑着二八大杠载着崔桂英,两辆车一同向石南镇驶去。

到思源村时,已近黄昏,双方在村道上分开,李追远自是跟李三江回家。

远远的,李三江就瞅见坝子上润生、林书友以及阴萌的身影了,脸上当即露出了笑容:嘿,众骡归位!

可等上了坝子,再仔细一数,李三江疑惑道:

“咋的,壮壮这次还没回来?”

李追远:“壮壮明天就回来了。”

李三江:“哦,那行。对了,小远侯啊,你去东屋瞅瞅,那老太太好像身子骨不太爽利。”

先前吃饭和回家时,李三江故意没说,怕伢儿担心。

“好的,太爷。”

其实,李追远从林书友和阴萌他们脸上的神情中,就看出了家里出了问题。

而且,二楼露台上也不见阿璃的身影,以往自己不在家时,阿璃要么在自己房间里画画做手工,要么就坐在露台藤椅上晒太阳看风景。

李三江对刘姨喊了声:“婷侯啊,我累了,先去困一觉,晚饭不用做我的了。”

站在厨房门口的刘姨回应道:“他们回来了,多做了你的饭也不用担心剩下。”

“哈哈!”李三江摆了摆手,上楼进屋休息了。

刘姨脸上的神情微微一变,侧过身,让开厨房门口的位置。

虽未言语,但李追远知道其意思,走入厨房。

厨房里的灶君贴像被换了个位置,下面也摆了个小供桌,点着四根蜡烛。

其中三根是摆设,为了遮掩其中一根。

李追远走到那根蜡烛前,用手掌轻轻扇了扇风,原本正常的烛焰变为乳白色。

刘姨踌躇之下,还是决定开口:“小远……”

李追远抬起手,示意刘姨什么都不要说。

家里的问题,他能自己看,没必要让刘姨牵扯进自己的走江因果。

李追远端着蜡烛走出厨房,秦叔扛着锄头回来了,站在坝子下面。

与秦叔点头示意后,李追远推开东屋的门。

门一开,李追远就察觉到了屋内浓郁暴躁的风水气象之力,像是有一个风眼杵在里头。

寻常人走进去,怕是会当场迷失,模糊掉一切感知。

太爷说老太太身体不爽利,怕也是因为近期老太太很少出门,也不打牌了。

李追远用手护着烛火,走入屋内。

正屋里的供桌上被蒙上了一层白布,将所有牌位遮盖。

李追远走向北面卧室,门是关着的,想推开它,可手刚放在门面上,一股可怕凌厉的意识当即溢散而出,像是原本沉睡的恐怖存在,抬起了头。

好消息是,这不是外邪入侵,是熟人。

坏消息是,老太太应该真的是出了问题。

李追远手掌用力,将门向里推,阻力起劲很强,刚推出巴掌大幅度,对面力道忽然加剧,李追远还得护着烛台,不敢去硬顶,只能先行放手。

但有人自卧室内伸手抓住了门,将其打开。

是阿璃。

看见少年回来了,女孩感觉自己身上的担子一下子卸去。

他们虽然年纪还小,可彼此经历的事,早已让他们把对方当做真正的依靠。

阿璃转过身,李追远也看向卧室里。

床上,一年轻女人盘膝而坐,身前摆着一把长剑。

女人眼睛是闭着的,但应该是因为自己的到来,所以微微睁开了一条缝隙,这无形的可怕压力,就是从这里传出。

这是……柳奶奶?

很像,确实很像,但见惯了柳奶奶年迈时的模样,乍看其年轻时,就觉得很不真实,而且不是靠老照片或者画像,看的是现场真人。

李追远马上明白了,柳玉梅用的是柳家的一项秘术,回溯了自己的青春,更是截取了自己的记忆。

听起来,和自己刚刚解决的那尊邪祟有点像,不过柳家的这项秘术不是对外,而是对内,且只有家族内极少数自幼天赋卓绝的年迈老者才能使用这一招。

年迈者遇到危急时刻,想要摆脱身躯老去的负面影响,但人的经验与认知也是实力的重要组成部分,真把自己记忆往回调,身体短暂青春了可认知却降低了,说不定反而因此变得更弱了。

柳玉梅显然不存在这一问题,老太太心高气傲得很,她未走江是因为自己丈夫走江了,而不是她当年没有竞争龙王的资格。

现在可以确认,七星观里的横尸场面,就是出自老太太的手笔。

以风水气象为引,将支脉传承作导,千里之外,毁人宗门、断人传承。

秦家人擅炼体魄,讲究个虽一人战仍生生不息,那么当年能与秦家并立且仇敌多代的柳家,怎么可能没有自己安家立族的本事。

只是,让李追远有些疑惑的是,以柳玉梅的实力水平,就算用了这个秘术,也不该弄成现在这样才对。

眼下局面,分明是这秘术的收尾,遭遇到了问题。

事实的确如此,原本这术法是没什么问题,但柳玉梅终究是低估了年轻时自己那大小姐的脾性。

可能是年纪大了后,对自己的过去,自然而然会加上一层滤镜吧。

总之,柳玉梅自己也没料到,变年轻的自己,在杀了那七个道士、灭了七星观道统后,竟转头提剑,去桃林下和那位打了一架。

打架的原因是,它居然一直在看着自己!

正常状态下,真打了一架,那也没什么,桃花仙不会下死手,柳家大小姐的脾气也不至于见谁都一副必须打压下去的样子。

可问题是,柳玉梅为了策应李追远走江帮少年减轻压力,故意将自己的一魄抽出,她的思维本就受限严重,再这么一打,就变得有些紊乱了。

李追远走到床边,发现床上有很多根桃枝,被面上还有不少桃花。

少年是直接回到这里的,还没来得及去大胡子家,但估摸着,桃林应该被斩下许多桃花,光秃了不少。

“嗡!”

伴随着李追远的靠近,那把剑缓缓将剑锋,指向了少年。

四周风水之力开始向它凝聚,接下来,哪怕不刺出,依旧能以风水之象对李追远造成杀伤。

少年右手摊开,开始牵引这里的风水之力,化解剑锋上的锋锐。

柳玉梅的眼睛,又微微睁开了一些。

再继续往床边走,桃枝立起,一时间,李追远面前的床上,完全被桃枝覆盖。

李追远将手掌贴在桃枝上,风水之力入阵,桃枝纷纷落下,一切恢复如常。

柳玉梅终于把眼睛睁开,看向李追远,开口道:

“看来,我柳家出了一个天才。”

小小年纪,就能将风水之力领悟到如此程度,可以称得上妖孽了,连柳玉梅自己在同等年纪下,都自愧不如。

李追远:“嗯。”

捡去床上桃枝,李追远打算将柳玉梅的烛焰一魄给她归位。

柳玉梅:“你是哪一房的?”

这个问题,李追远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真要严谨细究下来,他应该属于阿璃这一房的。

柳玉梅会错了意,说道:“你是旁系的?无妨,嫡庶之分本就是为了家族资源的分配,你既有如此潜力,那地位必然要比嫡系更高,家里老东西不会不懂这个道理,他们若是不懂,那本小姐去为你安排。”

李追远:“多谢大小姐。”

少年指尖凑到烛焰前,轻轻一勾,乳白色的烛焰就脱离烛台,开始在少年指尖燃烧。

接下来,就是将它打入柳玉梅眉心,这样她就能恢复全部记忆了。

她身上的问题确实很重,但只要柳奶奶能自我意识恢复,那这些问题,她自己就可以去解决。

刘姨他们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呢?

是因为柳奶奶事先吩咐,必须得等自己回来后,才能让这一魄归位么?

李追远,猜对了一半。

事实上,在润生他们回来,且被告知小远本人也在南通后,刘姨就迫不及待地做了一次尝试,然后……失败了。

这次同样,当李追远想要将烛焰送还原主时,一股强烈的阴风忽地自床上涌出,烛焰快速摇晃,似要熄灭。

如果是刘姨或者秦叔在这里,他们可以快速进行躲避腾挪,以确保烛焰安全,可李追远暂时没这个能力。

为了保护烛焰,李追远只能指尖轻颤,以《秦氏观蛟法》之韵,让烛焰在这阴风吹拂下生生不息。

柳玉梅的眼睛睁大,她不敢置信地问道:

“秦家人?”

“嗡!”

先前被李追远安抚下去的剑锋,受主人情绪变化感召,再度开始凝聚锋锐。

柳奶奶对李追远能继承两家门庭与绝学,高兴得合不拢嘴,可在柳大小姐这里,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李追远:“尝试偷学了秦家的功法,不学不知道,原来秦家那群武蛮子的功夫,这么简单粗糙。”

柳玉梅闻言,神色缓和了下来,嘴角勾起。

“可曾报给家里?”

“报过了,家里长辈已知,且准我继续练下去。”

“你得到的,是完整的么?”

“不算完整,但我可以补全。”

“补全。”柳玉梅看向李追远的目光,再次发生变化,“你是个好孩子,等我走江后,下一代的江,可以由你来走。”

“多谢大小姐厚爱。”

“等补全完后,先拿给我一观。”

“遵命。”

柳大小姐现在还是对《秦氏观蛟法》很感兴趣的,秦家的底蕴,她亦是认可。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未来她还身兼了秦家少奶奶的身份,别说《秦氏观蛟法》了,连秦家祖宅的钥匙都在她手里握着。

李追远往后退了几步,阴风停了。

少年开始查找阴风的来历,最终在柳玉梅的袖口未能完全遮住的手腕处,看见了半张脸,是一张女人的脸,她刚刚张着嘴,现在嘴巴正在闭起。

这脸应该是桃林下那位留下的,它有很多很多张脸。

有这张脸在,李追远无法真的靠近柳玉梅将那一魄还回去,而面对柳玉梅,你又没办法用强。

少年将指尖上的火焰重新送回烛台,对柳玉梅微微弯腰:

“大小姐,我先退下了。”

“去吧。”

李追远端着蜡烛,对阿璃点点头,然后就走了出去。

少年刚走,已完全睁眼的柳玉梅自床上下来,站起身。

阿璃则将自己的小板凳搬到床前,坐下,看着柳玉梅。

正准备往外走的柳玉梅,又重新坐回到床上,盘膝而坐,眼皮开始缓缓闭上。

这段日子,阿璃基本就这么与柳玉梅面对面地坐着。

因为只有这样,柳玉梅才会回归安静。

要不然,她就要出门活动了,保不齐又会去桃林下寻那位再打一架。

柳玉梅:“他就是你寻的那少年郎?”

阿璃没说话。

柳玉梅:“既是旁系,那血亲已不近了,倒是没什么问题。”

阿璃继续沉默。

柳玉梅:“这少年的天赋,连我都要赞叹,可这样的人,往往并非良配,心智早熟者,往往淡漠情爱。

听姐姐一句劝,有些人就留在年少光景里就行,至于未来,你再另挑一个吧,姐姐可以帮你物色。”

阿璃仍是不回应。

柳玉梅的眼皮快落下了,却还在关心着阿璃的事情,没办法,谁叫她对这个年纪很小的本家妹妹有一种发自骨子里的亲近。

“不要管家里长辈怎么说,就算是他们的安排,我也能帮你给顶掉,我最不喜那种热衷给晚辈指婚的长辈,简直没点正形。”

曾经的柳大小姐也确实是如此做的,秦家那位少爷能把柳家安排的相亲对象打了一记闷拳后丢进粪坑里,这里头怎么可能没有柳大小姐的暗示授意。

再者,秦柳两家最后居然能成功联姻,那更是两家长辈们就算挠破头皮都不敢想象的惊人之举。

柳大小姐还在继续絮絮叨叨。

阿璃的手指轻轻拨弄着裙摆上镶嵌的珠子,一颗一颗地数着。

一直到,柳玉梅的眼皮闭起,声音也终于停下来了。

阿璃轻轻舒了口气。

她现在有些担心,等奶奶清醒后,这一段记忆是否会被保留?

如果被保留的话,那奶奶该如何面对这段时间的自己。

屋外。

李追远将蜡烛递给了刘姨,然后指了指大胡子家方向。

刘姨点了点头,那地方,只有李追远能去,那位也只给少年面子。

来到大胡子家时,萧莺莺坐在坝子上做着纸扎,谭文彬坐在轮椅上,也在力所能及地帮忙。

旁边有个婴儿床,笨笨坐在里头,一边看看左边一边看看右边,故意耍宝,想要逗弄那两个看不见的哥哥笑。

李追远曾示意熊善将笨笨的灵觉封印起来,熊善也听话地照做了,如今,熊善的封印还在,可这孩子却完成了自我突破,依旧能看见鬼。

熊善询问过李追远要不要继续加封印,李追远否决了。

因为担心继续加的话,这孩子把封印当作玩具阶梯,你这里加,他那里使劲往上爬,别整得跟提前修行了一样。

本身就自带功德,且天生聪慧,外加受桃林下那位照看,这孩子的天赋,当真是满到溢出。

要知道,阴萌现在走阴状态还不能维持太久呢,这孩子却能整天和鬼玩。

本来,在笨笨的努力下,俩鬼哥哥都快笑起来了。

结果李追远一来,仨孩子集体不嘻嘻。

“小远哥?”

“我去找它一下。”

李追远指了指桃林里,然后走了进去。

从外面看,桃林依旧,它外面的模样还是一直跟着季节走的,只不过里面一直桃花盛开。

可这次进去,李追远就发现断了很多棵树,还有一片区域的树上光秃秃的。

“你来了……”

李追远循声看去,一棵桃树桩下,清安靠在那里,长发飘飘,衣摆垂落,右手握着一坛酒。

史书上常说的“魏晋风流”,在他与魏正道身上,可谓体现得淋漓尽致。

李追远:“我是来道歉的,柳奶奶也是为了我。”

“我没生气。”清安端起酒坛,饮了一大口,袖口下落,露出了右臂上一条深深的剑伤。

上面还残留着并未消散的剑气。

看来,双方交手后,彼此都给对方留下了一些东西。

清安似笑非笑地看着李追远:“是真没生气,小丫头有点大小姐脾气,再正常不过了。”

以清安的年龄,确实能这般称呼柳玉梅,哪怕是没变年轻时的柳玉梅。

清安随手一甩,一片桃花落入李追远掌心。

“留一张脸在她身上,是怕她真上头,要与我一决生死。事情解决完后,你告诉她,她若还想打,那就好好打。

我可没兴趣去欺负一个魂魄不全的小丫头。”

“好。”

李追远知道,柳奶奶复原后,肯定不会再来打架的,她要真想打,也不会在这里相安无事好几年。

“这丫头脾气,倒是像一位故人,名字记不清了,只记得她也是使剑的,挺好的,脾气大的人,往往也敢爱敢恨。”

李追远站在那里,继续听着。

清安继续追忆道:“可惜,她爱上了一个,没有爱的人。”

顿了顿,清安问道:“俗不俗?”

李追远:“俗。”

“俗世俗世,不就是这样么,真要免俗了,反而没什么意思了。”

“没错。”

清安摆了摆手,笑道:“托她的福,这一架打完后,我能早死好几年,等她清醒后,你替我谢谢她。”

“好。”

李追远转身离开。

双方虽然打了一架,但没真的打出火气,那事情处理起来就很简单,当然,也是因为有他这个中间人在。

走出桃林,看见萧莺莺提着篮子,看样子是准备出门。

萧莺莺:“买酒去,它的供酒。”

谭文彬说道:“我拜托萧莺莺帮我买个生日蛋糕回来。”

离别日,也是生日,谭文彬打算陪俩孩子庆祝一下。

李追远对萧莺莺道:“你请人过来,把这桃林里面再修理一下。”

谭文彬喊道:“不用请人那么麻烦,阿友不是在家么,让阿友干就行。”

倒不是谭文彬故意压榨林书友的劳动力,这是一个与桃林下那位拉近距离的机会,就算阿友不在乎,他体内的童子肯定会很积极。

李追远“嗯”了一声后,转身离开。

在村道上,少年“恰好”遇到了邓陈。

他骑着一辆二手自行车,前车篓里放着相机,后车篓里放着相框。

邓陈也很难,他得到通知,自己要准备上岗了。

但大胡子家他现在不适合去,人家父子离别中呢,自个儿现在去了,容易讨人嫌。

李三江家,他是不敢去,里面住的大人物太多,不该看更不能看。

可总得想办法来报道,就干脆来思源村给老人拍遗照,看见小皮卡回来后,他就一直骑着自行车在这里晃啊晃的,只为一个合适的偶遇。

“小远哥!”

正式报道成功,邓陈下了车,推行到李追远面前。

“你先回石港镇上去,晚上等我通知再过来。”

“好的,小远哥!”

邓陈麻溜地重新骑上自行车离开,脚踏板蹬得格外有力。

如果待会儿柳奶奶的事能顺利解决,那今晚就能按照安排,帮谭文彬的那俩孩子送去投胎。

桃林下。

清安举起酒坛,将里面的酒倒在手臂上,然后低头,嘴唇抵着皮肤,将酒水吸入。

一同吸入的,还有手臂上残留的剑气,伤势也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恢复。

不过很快,本来顺滑的皮肤上,再度浮现出一张张人脸。

他们做着各种各样的表情,表达着极为丰富的情绪。

清安的眼眸,渐渐变得散乱,然后混沌。

其实,在大部分时间里,它都不记得自己是谁。

唯一真正印象深刻的,还是曾经的那个他。

少年与他的相像以及与他的关系,能让自己通过少年,找寻到昔日镜子里的那个自我,获得短暂的难得清醒。

剑气入喉后,将这镇上打来的普通散酒,提升得极为猛烈。

它目光神情虽都已浑浑噩噩,可嘴里却像是在做梦呓语般喃喃道:

“你应该……还活着吧?

你现在,到底是还爱着他呢,还是恨死了他?”

当初,她说她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永远陪在他身边,可以一直看着他。

然后,他就为她研究和传授了长生之法,她练了。

“可是长生,是一种折磨啊……”

……

柳玉梅再次睁开了眼,她又一次从床上起身,因为她感应到了,她留在桃林下那位身上的剑气,消失了。

那一架后,双方之间一直维系着一种默契,至少明面上,彼此都没输。

现在,它毁去了默契,那柳玉梅就不能再继续坐着了,大小姐可不能认输。

阿璃也站起身,伸手,拦住了柳玉梅。

可这次,柳玉梅态度很决绝,连阿璃都拦不住。

屋外,刘姨和秦叔面面相觑,他们感知到主母的气息再度升腾,可能下一刻就会走出。

到时候,他们俩该怎么办?

是拦着主母,还是陪着主母去打架?

好在,这时少年回来了。

李追远从刘姨手中再次接过蜡烛,走进东屋。

正好卧室的门在此刻被推开,阿璃先倒退了出来,李追远赶忙伸手去搀扶。

柳玉梅走出卧室,正好看见这一幕,冷声道:

“就算你们已有婚约安排,可在未成婚之前,亦需知男女授受不亲,这般腻在一起,成何体统?”

屋外站着的刘姨听到这句话,腮帮子一鼓。

也不知道是谁跟自己一样,成天喜欢坐在坝子上一边喝茶一边欣赏俩孩子待在一起的画面。

自己看也就是嗑个瓜子解解馋,可那位则是看的同时还顺便在心里琢磨出一大碗名字。

恨不得俩孩子明天就成年,婚事一办,抓紧时间把一大碗的名字换成一箩筐的小崽子。

秦叔没笑,他平日里,白天不是在种地就是在送货,欠缺这种观察。

刘姨扭头看向他。

看刘姨这个模样,秦叔也就自然笑出了声:“呵。”

“嗡!”

一把剑从屋子里飞出。

秦叔本能地想要用拳头将剑砸开,但一想到这是谁的剑,更大的本能当即将眼下的本能压制住。

他没动,剑侧面拍打在他的胸膛,秦叔站在那里,胸口出现一道红色的血印。

刘姨赶紧给秦叔使眼色,甩头,示意他飞出去。

第一剑没抽飞,视为不服和挑衅,那第二剑就再度袭来。

“砰!”

这次,秦叔倒飞了出去,飞得很远,越过了坝子,落进了新修建的花圃里。

主要秦叔是“秦家人”,柳大小姐容不得秦家人在她面前放肆,她可不会给秦家那登徒子好脸色。

李追远走到柳玉梅身侧,烛焰再次接至指尖。

柳玉梅手腕上那张女人脸再度张开嘴,阴风作势欲起。

柳玉梅伸手,将剑收回,剑锋对准自己手腕,看这样子,是打算把这张脸给剜下来。

李追远先一步将桃花丢出,覆在手腕处,那张脸迅速扭曲,收入桃花瓣中,桃花消散,连带着那张脸也一同消失。

紧接着,李追远将指尖一弹,烛焰飞出,没入柳玉梅眉心。

主要是柳玉梅先前的世界观是不完整的,她默认李追远是本家人,所以就不会对他的靠近和动作设防。

魂魄归位,柳玉梅闭上眼。

周身的气势,快速收敛,与此同时,原本乌黑的头发开始泛白,光滑紧致的皮肤变得衰老。

柳大小姐渐渐老去,变回柳奶奶。

这种术法时间久了,很伤元气,这也是阿璃一直坐在卧室里,不让柳玉梅活动的原因,这样可以帮自己奶奶节省更多的消耗。

柳奶奶眼睛缓缓睁开,能够很明显地感受到,她回来了。

柳玉梅茫然道:“我这是怎么了?”

李追远:“奶奶您染上风寒,昏睡许久,现在吃过药,已经大好了。”

柳玉梅若所有所思地点点头,笑道:“那就应该是了,小远,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

“咦,阿力呢?”

刘姨:“阿力在忙着侍弄花圃。”

李追远:“奶奶您大病初愈,还是得注意休息。”

“嗯。”

柳玉梅转身,走回屋。

少年看向阿璃,示意她先照顾奶奶。

随后,李追远站在屋外,将门关闭。

屋内,柳玉梅牵着阿璃的手,说道:

“阿璃啊,奶奶我是真的累了,得好好调理一下身子,你扶姐姐我上床。”

——

ps:一些地名会会成屏蔽字,就改了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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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五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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