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煤油味儿的火车
“还有一个好消息呢。”林高朗看出陆玉娇的低落，走到她旁边说，“你不想听听好消息？”
陆玉娇抬起眸子，语气幽微，“我这辈子，从没听过什么好消息。”
没有任何消息对她来说，称得上是好消息。
林高朗恰好望进陆玉娇的眼睛里，他顿了顿，脸上玩笑的表情也收敛起来。
“好了，不逗你了，你看这是什么？”
他从口袋里，拿出陆敬泽交给他的介绍信。
“你可以去四九城，跟敬泽结婚随军了。”
这的确是陆玉娇意料之外的消息，她抬起水盈盈的眸子，什么都不说，只接过林高朗递来的那介绍信一行行看。
她在逐字逐句地看，看得很认真，好像怕错漏什么。
也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确定那介绍信上写的的的确确是她的名字。
林高朗不着急，在旁边等着。
等陆玉娇合上那封介绍信，他才不紧不慢地说道。
“敬泽本应该亲自过来的，但他的任务实在急，在公社那边接到电报，也来不及再回来一趟，这不我刚好也在公社那边办事，他就托我过来了。”
“他说你收拾好，买三天后的火车票去四九城，他会在火车站接你。”
“还有，他的这些行李我就拿走了，我想办法托人给他捎过去，你带好你自个儿的东西就成。”
陆敬泽想得很周到，不让陆玉娇辛苦，还让林高朗搭了一百元巨款。
“让你拿着买票，还有路上花的，别省钱，吃好点住好点。”
林高朗说着，语气里都有些羡慕。
陆敬泽那小子是真会疼人。
他只恨自己不是个漂亮姑娘，不然的话，他跟陆敬泽青梅竹马，还有陆玉娇什么事儿。
……
陆玉娇晚上是把那封介绍信压在枕头底下睡的。
她不知道陆敬泽是如何说服他爹娘，但他是个男人，说能解决就能解决。
拿着那一百块钱，陆玉娇一觉睡醒，去了趟镇上赶集。
她买了一些路上吃的干粮，又给自己买了一双新鞋，一套换洗衣裳，还有出远门要用的一些东西。
然后提了一袋子国光苹果还有一桶麦乳精，上陆敬泽他家去。
她也不是不懂礼数的，以后都是一家人，她要去随军了，也得把面子做足。
伸手不打笑脸人。
她上门后，陆福生和林巧翠也没说什么，脸色略显复杂，到底还是留她吃了一顿饭，作为长辈随便叮嘱几句。
倒是陆敬泽的弟弟妹妹们，十分欣喜地围着陆玉娇，带着笑脸好奇打量，亲热地喊着“姐姐”。
走的时候，陆敬泽的大嫂沈琳把陆玉娇送到门口。
她握着陆玉娇的手，情真意切，“你一个姑娘家，要去那么远的地方，路上可得小心些。”
陆玉娇抿唇轻笑，“大嫂，您且放心，我十岁的时候就能从四九城独自个儿到这里来，现在我一个人去四九城，更没什么担心的。”
“总归得小心些。”沈琳包了一些玉米面窝窝头塞到陆玉娇手里，还有一小包片好的卤牛肉，“拿着路上吃，安全到了那儿，记得给家里来信。”
“诶，我知道了，谢谢大嫂。”难得被人关心，陆玉娇心里暖暖的，脸上笑容也更加灿烂耀眼。
她太漂亮，晃得沈琳一个女人都有些恍惚，忍不住又叮咛，“路上当心。”
……
陆玉娇背着稍微鼓了点儿的包袱，带着身上花剩下的八十块钱，踏上了前往四九城的路。
先是走了一个多钟到镇上，再买了一张一元的班车票，前往县城火车站。
又买了一张十一块五毛的火车票，去四九城。
带着介绍信，知道她是去随军的，大家看她的目光都充满关怀和好意。
陆玉娇踏上火车，她买的是靠窗的座位。
窗户被列车员擦得很干净，铁轨直直铺往远方，口哨声、号令声还有依依送别的呼喊声交织着。
汽笛呜鸣时，那股煤油味儿变得更重了。
有人追着火车在跑，挥手送行。
窗外，田野和村庄迅速掠过，陆玉娇忽然有些遗憾地想，要是这会儿她旁边坐的是陆敬泽，那就好了。
外边的天渐渐暗下来。
每节车厢窗边的小灯闪烁不定，浓重的煤油味儿还有人们身上的汗味、臭味，让陆玉娇都有些不适应。
她对面的人盖着一层薄薄的毯子，鼾声震天。
座位底下也有人，什么都不垫，就平躺在那底下睡觉，愣生生把硬座变成了硬卧。
这年头，卧铺有钱也买不到，不然陆玉娇也不会捏着口袋里的票子在这受罪。
她还记得十岁那年，也是这么坐火车一路过来的。
那时候她又瘦又矮，车厢里比罐头还挤，她都快扁了。
幸好有位军人叔叔护住了她，把卧铺让给她睡，一路陪着她直到她下车。
也是因为那样，陆玉娇一直对穿着军装的男人很有好感。
正胡思乱想打着盹儿，耳旁传来一道声音。
“姑娘，你这是去四九城呐？”
陆玉娇旁边坐着一个胖大娘，笑起来和蔼可亲，两只眼睛像弯弯的月牙。
“嗯。”对方太热情，陆玉娇不好意思不回答，只好轻点了下头。
“你饿不？”胖大娘正在吃烧饼，递过来一个，“看你一直没吃东西，就这样干坐着，难怪这么瘦哩。”
“谢谢，您留着吃吧。”陆玉娇回绝对方的好意，摆摆手。
她也不知道怎么，就是不饿，只惦记着快点顺顺利利到四九城。
胖大娘咬了两口烧饼，跟她闲话。
“姑娘，你去四九城做什么啊？”
陆玉娇不想聊太多，就简单地说道：“回家。”
“你家在四九城啊？”
“嗯。”
“难怪呢，这城里的姑娘就是俊。”胖大娘的眼睛盯着陆玉娇，舍不得移开，好像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恨不得把眼珠子黏在她身上。
陆玉娇笑了笑，别开脸，不想再跟这位大娘搭话。
幸好对方也很识趣，没再说什么。
可火车到了通柔站的时候，那胖大娘起身，忽然一把拽住陆玉娇的胳膊。
“走啊儿媳妇，到站了，俺们该下车了，俺儿子还在站外等着接咱们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