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绝处生

　　姜鸢抱着一根横木，自一片碎石浅滩中悠悠醒转。

这木头是她跳入河水后，慌乱之下抓住的救命稻草。

她睁开眼的第一反应便是痛。

身上的每一处都泛着无尽的疼痛，刀伤、划伤与在河水中被碎石划出的小口……

她蹙起眉，喉间几乎要溢出呼痛声，下一刻却生生止住。

温和不燥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她却禁不住颤抖起来。

不顾疲累虚弱到极致的身体，她勉力支起身来朝这陌生的四周打量。

她没死……逃出来了？

河水已经不复那日的湍急，轻轻地流淌过她的身下，像是最轻柔的抚摸。

沾着泥沙、湿漉漉的发丝往下不断滴水，微凉的水珠划过面颊。

姜鸢忽然哭了起来。

她居然活下来了，她没死！

不，应该说从现在开始，身为嘉平郡主的她已经死了，但身为姜鸢的她活过来了。

四周静寂无人，只有她捂唇呜咽的声音。

她也觉得很奇怪，明明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了，但她的眼泪莫名的就是止不住。

像是要将她之前所咽下的苦痛眼泪都释放出来。

哭了一会儿，她便胡乱抹了抹眼泪，拍了拍脸。

好了……感怀的事情留着以后再说。

她现在的身体很虚弱，需要立刻得到救治。

哪怕浑身上下都痛得不行，但她还是强忍着站起身。

一瘸一拐地朝着远离河岸的地方走去。

可她的身体已临近强弩之末，坚持走了几步便重重地倒了下去。

细碎的石子膈着胸口的伤，痛得她面色煞白，身上的力气少得可怜，眼皮也越来越重。

好想就这样睡过去啊……

这个念头一出，她便狠狠地掐了一把手上的伤口。

剧烈的疼痛几乎瞬间便让她清醒了过来。

不能睡，要继续走，要活着

上天既然让她扛过那场惊心动魄的劫杀，那她更得好好珍惜这条命！

凭着这样强烈的念头，她硬是强撑着站了起来，继续缓慢地、却又无比执着地朝前方走着。

一个身着粗布衣裳、头发花白垂垂老矣的老妇人正在河边翘首远盼，目光里满是悲切的泪水。

姜鸢苍白到极致的脸上绽放出生的喜悦，加快了步子上前：“阿婆……”

身体已然到了极限状态，她眼前闪过一阵白光，身体瘫软着倒下——

“救救我……”

*

这道贬斥幽禁裴璟的旨意一出，朝堂便掀起了风浪。

对此，裴瑄丝毫不手软，严厉打压在朝堂中所属裴璟的势力，降官削爵，誓要将裴璟的残余势力一网打尽。

政事繁忙，他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却会在每日抽出固定的时间去怡景宫看顾贵妃。

这日，他照常进殿，便看见宫女端着一碗粥羹从殿内离开。

“参见陛下。”

宫女盛着托盘，微微福身请安。

裴瑄目光淡扫过那碗里满满的燕窝红枣羹，轻蹙了眉：“贵妃还是没用吗？”

宫女不敢隐瞒，垂首如实道：“是的……贵妃娘娘，今日从晨间起来到现在，只用了一碗米粥。”

裴瑄不由得皱得更紧，径直拿走了她托盘上的瓷碗，端着朝里间走去。

江青瑶坐在床沿，闲闲地翻阅着书页，宫灯在她清瘦的侧面上打下浅浅的光影，越发显得她憔悴单薄。

裴瑄眸色微沉，掠过几丝极浅的怆然。

他端着碗，坐到她身侧：“瑶瑶，喝点这甜羹吧，你往常不是最喜甜汤了吗？”

她看都不看他，只是道：“你离我远点。”

“你身上的气味太重，我想吐。”

气味？

裴瑄下意识地抬袖，闻了闻，只有他素常用惯的淡淡檀香气息，并没有其他的气味。

余光瞥见了他的动作，江青瑶才抬起眼睫，看向他：“陛下难道没闻到，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儿有多浓吗？”

江青瑶嚯然将手中的书页往一旁丢开，指着裴瑄，神情激愤：“连自己的弟弟都要算计，裴瑄，你还是人吗！”

面对她的厉声责问，裴瑄神情温和，只淡淡看着她，连唇畔的弧度都未变化。

他平静道：“我是在为我们未来的孩子铲除后患。”

江青瑶捂着还未显怀的腹部，眼泪猝不及防的滴落，唇边的笑却是冷的：“孩子？你还知道孩子？”

“你要是真惦记着这个孩子，就不该枉造杀孽！”

裴瑄也不知是何处走漏了风声让她知道了，但在她面前他一向是极少生气的，眼下她又怀着孩子，他更是不想刺激到她。

于是缓声向她解释道：“裴璟……拥兵自重，早已威胁到了朕的地位，朕为了江山稳固，必得除掉他。”

江青瑶听了，用噙着泪的双眼望着他：“是他拥兵自重，还是你疑心太深？”

迎着她这双无尽苦痛的泪眼，裴瑄一句辩白的话都说不出来，沉默着。

江青瑶却自顾自地笑起来，眼泪滴在手背上——

“……你当初设计除掉我父亲和两个哥哥，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