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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3章 欺负人嘛这不是?

  

  当然,不同于几十年前,找官员当靠山——如今的商人,开始把功侯贵戚阶级,当成了自己的目标。

因为商人们发现,官僚为了政绩,是可能把自己的脑袋‘借走’的。

但贵族不同。

贵族只要钱。

而且,官员怕掉乌纱帽,贵族却根本没有乌纱帽可掉。

官员和商人打交道,往往是:你的钱我要,你的命先放你这儿,有需要了我再要;

你送来的钱,我小心存着,偷偷摸摸花;

你送我钱的事儿,不能让人知道。

你出了事儿,我尽量提前通知你一声,让你先跑几百米,我再带人追。

甚至于,上面这句话,我也就是这么一说,信不信随你,做不做随我……

但贵族就直爽多了。

你送的钱,贵族不单要,而且大大方方、光明正大的要。

拿了你的钱,人家虽然也稍微有点藏着掖着,却并不是因为怕,而是觉得丢人——觉得和商人打交道,传出去多少有些不体面。

可收了你的钱,人家那是真办事儿。

虽然代价,是人家把你的钱——甚至你的人,都当做了自己的私人财产;

但好歹有保障啊!

把你的钱,甚至你都当成了私人财产后,这帮贵族保护其自己的财产,那是真的不要命的!

人家是敢和朝堂,乃至天子顶牛的!

这谁受得住?

况且,相较于两面三刀,毫无信誉可言的官僚,这个时代的贵族,还保留着十分浓厚的战国遗风。

何谓战国遗风?

——义字当头,主打一个仗义!

商人拿了你的贿赂,可能只是不搞你,甚至只是暂时不搞你。

但贵族收你做了小弟,那是真把你当家奴来看的!

听上去有点难受——被人当家奴;

但正所谓:宰相门房七品官,执笔太监立天子。

贵族,尤其是彻侯这种顶级贵族的家奴,那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

你要是问一个农民,想不想成为某个彻侯家族的奴仆?

那人家或许还会有所顾虑,说自己家世清白,人穷志不穷,哪怕面朝黄土背朝天,也不想让祖宗蒙羞。

但你要是问一个商贾?

嘿;

本来就是操持贱业的贱商,还立个哪门子的牌坊啊……

就这样,在汉家开国短短数十年后,商人群体便完成了在华夏文明历史当中,最为关键的一次进化。

在底层民众眼中,他们是爵位高贵,地位显赫,有权有势,寻常官员都惹不起的大人物;

在地方官员眼中,他们是靠山大的吓人,甚至能和皇家扯上关系的‘走狗’。

背地里唾骂两句没什么,真要是正面起冲突,那人家背后的靠山,就要让不懂事的官员们,了解了解什么叫万恶的封建王朝了。

而对贵族而言,这些被收入自家门下的走狗,也是一个极具性价比的存在。

还是老生常谈的那句话:居长安,大不易。

尤其是讲究排场、体面的贵族,在长安长期居住的成本,那更是大的吓人。

偏偏当今汉室,几乎已经不存在开国时期,那种‘无论人在哪儿,都叫回长安来出任公卿’的情况了。

每当公卿二千石出缺,在京的功侯,便都会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般撕咬上去,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对于这些常居长安的功侯——尤其是有一定志向,想要在政坛有所作为的功侯贵族而言,公卿二千石职务的花语,那就是手慢无。

至于告别长安,回到封国的功侯,非但在地理层面远离了朝堂中枢,更是在政治层面,就此远离了政治中心,甚至踏上了‘逐渐远离贵族阶级’的不归路。

这就导致汉家的功侯贵族,面临着一个十分无奈的问题。

——要想有所作为,通过出任三公九卿,来延续家族的荣光,那就必须留在长安,以求在公卿职务出缺时,有机会‘近水楼台先得月’;

而且光是留在长安,光是‘近’还不够。

平日里,该维护的关系得维护好,该打点的关系得打点好。

如若不然,真到了公卿职务出缺,你以为你在长安,离朝堂够‘近’,结果别人都把关系走到东宫太后,甚至当朝天子面前了,你就算是住在宣室正殿,那也是屁用没有。

所以,为了担任公卿二千石职务,而留在长安的功侯贵族,其‘常居长安’所要承担的成本,绝不仅仅是普通的贵族,留在长安所需要承担的基础开销。

而是除了一大家子,百十来号人的生存成本之外,还要数以倍计的人情往来、人脉维护成本。

有志向的功侯如此,没志向、不奢望出任公卿的功侯贵族,也照样好不到哪儿去。

因为过往数十年的岁月,将一个务必残酷的现实,摆在了所有功侯贵族的面前。

——祖宗恩泽,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始祖,也就是初代功侯有功于社稷,顶多只能保证二代功侯,能出任重臣二千石的职务。

到了第三代,就要开始公事公办了。

真有本事,哪怕不是功侯贵族三代子弟,也照样能做官做到二千石;

没本事的,也几乎吃不到功侯后代的政治福利,只能守着彻侯封国食邑,坐吃山空。

如果仅仅只是如此,那倒也罢了。

——如果仅仅只是无法出任重臣二千石,只能守着彻侯封国,度过枯燥而又乏味的奢靡贵族生活,倒也不失为一种惬意。

可坏就坏在:过去这几十年,但凡是安于现状,甘愿离开长安回到封国,且碌碌无为、没有追求的贵族,几乎都已经断绝了家族传承。

不是绝嗣国除,就是因罪失国!

这就很恼火了。

虽然那些绝嗣国除的贵族,并非某一代汉天子人为‘绝嗣’;

虽然那些因罪失国的功侯,也不是被莫须有的罪名抄家灭族。

但当尚存的功侯贵族们发现,在过去几十年间,回到关东封国‘躺平’的功侯贵族,八成都已经绝嗣除国、因罪失国,就很难不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功侯贵族离开长安,就是在告别贵族身份。

离长安越远,离长安天子越远,就等于离汉家越远,离‘与国同休’的荣光越远。

只有留在长安,离朝堂近一点、离天子近一点——尤其是离天子的‘心’近一点,在朝堂中枢保留一定的存在感,才有更大的机会避免被绝嗣除国、因罪失国等变故,而被汉家‘优化’。

所以,即便没有出任公卿二千石的志向,功侯们也不得不常居长安,甚至违心的装出一副‘我也想争取出任公卿’的态度,以表明自己不是坐吃山空,躺平摆烂的国家蛀虫。

这也就是说,就算没有出任公卿的打算,功侯们也同样得留在长安,付出家族留京的生活开支,以及本不必要的人脉维护、人情往来成本。

——就算这些人脉,无法帮助自己担任公卿,出将入相,也至少保证这些功侯家族,不至于被纳入‘优化’名单。

以上种种,便导致了一种极为浮夸,极其违背后世人本能认知的情况,在当今汉室成为了现实。

即:占据最高的社会地位、掌握最多的社会资源以及财富,并且拥有最为丰富的政治人脉的一批人,居然成了这个时代,最缺钱的一批人。

说得再直白点就是:彻侯贵族,成了当今汉室最缺钱、最需要钱的人。

底层民众缺钱,终归只是缺几个月的口粮,千儿八百钱的事儿;

能搞定就能吃饱肚子,搞不定,也不过是吃几个月野菜,熬过去也就过去了。

商人缺钱,也不过是却一点本金、资金流,搞定了能做大生意,搞不定,大不了今年少赚点,回头攒够了钱再做大生意。

但彻侯贵族却不同。

彻侯缺钱,那是真的马上就得解决,但凡解决不了,那就要得罪人!

比如太后诞辰,功侯没钱送礼物,但凡最终没送成礼,那太后就要在心里默念一句:谁送了礼我不知道,谁没送我可是门儿清。

更让功侯贵族们难受的是:他们,已经是这个时代最有钱、最富有的一批人了。

没有人比他们更富有,也就没有人,能帮助他们度过缺钱时的难关。

于是,一个在后世,只属于底层民众的目标和格言,却成了这个时代的贵族专属。

搞钱。

无所不用其极的搞钱。

不惜代价、不择手段的,搞到尽可能多的钱,为的,却只是维持在长安长期居住的开销。

上文中提到,功侯贵族,本来就是这个时代最富有的人,很难再找到比他们更有钱、收入更高的人,来解决他们‘缺钱’的困境。

于是,过去几十年间,功侯贵族们大规模绝嗣除国、因罪失国的原因,也在这一刻得到了逻辑闭环。

——为了搞钱,功侯贵族们无所不用其极。

而在这个时代,对于掌握社会资源、财富,乃至社会地位的贵族而言,不择手段四个字,几乎只与违法犯罪划等号。

对于封建时代予取予求的功勋贵族而言,只有违法犯罪,才足以被称之为: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比如,诸侯王们耳熟能详,且讳莫如深的:役使国人过律。

在诸侯王看来,这个罪名很恐怖,诱惑力也只是一般——顶多也就是白嫖劳动力的时间久一点、人数多一点,根本无法为自己带来多大好处,却又会为自己招致极大的风险。

属于绝对的低回报、高风险。

但对于功侯贵族而言,却又是另外一个概念了。

——在诸侯王认知中,役使国人过律之所以‘低回报’,是因为诸侯王有其他收入来源。

诸侯王国,和长安朝堂一样,可以向治下子民收取农税,作为国家运转资金;

诸侯王本人,也和长安天子一样,可以将子民上缴的口赋,纳入自己的诸侯少府,作为自己的私房钱、体几钱。

有钱,且有稳定而又庞大的收入来源,诸侯王们财大气粗,自然就看不上役使国人过律,能为自己带来的那仨瓜俩枣了。

但彻侯勋贵们,却只有封国租税这唯一的稳定收入来源,且收入极低。

哪怕是自有汉以来,满共就出现过四家的万户侯,一年所得也不过粮食十万石,作价数百万钱;

寻常彻侯,食邑不过三两千户,年的粟三两万石,卖出去连一百万钱都换不回来。

这就使得诸侯王眼中,低回报、高风险的役使国人过律,却成了彻侯勋贵们赚外快的不二选择。

——虽然不同于诸侯王,对自己的封国有绝对意义的掌控,但彻侯勋贵们,也同样能在一定限度内,影响自己封国所在的县。

好比说,彻侯勋贵想要在自己的封国,建造一栋新庭院、宅邸;

那么,作为该彻侯国的子民,寻常百姓难道还能不帮帮忙、贡献一把免费劳动力?

虽然朝堂规定的‘役使国人’额度,对彻侯而言不过每年百十来号人,各劳作不过十五日;

但没关系。

只要胆子足够大,就没有这些彻侯们想不到的办法。

——同时在十几二十个工地,分别投入百十来号人,各劳作十五日不就好了?

十五日后,把这批人放回去,再新召一批人,继续劳作十五日!

就这么一茬一茬的接,什么工程,都被彻侯贵族们免费搞定了,半点人工成本都不需要。

等事儿办完了,工程结束了,功侯们就可以拿着完工的工程,找甲方伸手要钱了。

——哪有白干活儿的?

——老百姓给我白干活,那是因为他们是我的子民,给我面子!

——我靠面子搞定了功臣,你难道也想靠面子搞定我?

开玩笑;

我堂堂大汉彻侯,你哪来那么大的面子?

痛快拿钱!

这么一套流程走下来,就算是按照每人每天十钱的市场价来算,每一人劳作十五日,彻侯勋贵便是一百五十钱的收入。

积少成多之下,成百上千,乃至成千上万的人,各劳作十五日,便能在短短一年内,为彻侯勋贵们,带来数以百万计的高昂收入。

当然,风险也极大——爆出来就是个死字。

但对于彻侯勋贵们而言,这也不过是高回报,所不可避免的高风险而已。

第613章 欺负人嘛这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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